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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翊以万物 跳一场动人的生命之舞

    《黄翊与库卡》工业机器人赋予灵魂、诗意共舞。(图片提供/黄翊工作室)

    一场精湛的舞蹈,不一定是技巧繁复的动作,更甚者是以发自灵魂深处的诘问与行动,精准地诠释了人类共有的情感,因此而无比打动人心,黄翊就是这种能淬炼人类本质的编舞家。

    集编舞家、舞蹈家与科技艺术家于一身的黄翊。(图片提供/黄翊工作室)

    黄翊是台湾知名编舞者、舞蹈家,擅长将新媒体、机械与科技设备结合现代舞蹈,创造充满哲思的作品,美国「舞蹈杂志」曾评选其为「最值得关注的25位舞蹈家」,27岁即成立黄翊工作室,是继云门舞集后台湾第二个全职舞团。 2012年推出《黄翊与库卡》,首创亚洲人类与工业机器人共舞的纪录,巡演于世界各地超过十年,更于今年达到破百场的里程碑。

    善于跳舞的人,善于专注身体的平衡。在舞蹈不断引领下,黄翊将身躯幻化成一座延伸至周遭世界的桥梁,在他所及之处,为理性与感性、为战争与和平、为生物与非生物之间的链接与理解,取得各方平衡,谱出生命深刻的意义。

    代表作《黄翊与库卡》里,黄翊从一片漆黑中慢慢现身,探索的手电筒光源照向一台机械,一瞬之间重达 275公斤的机器人「库卡」仿佛活了过来,就像拥有人类的头部、眼睛、手脚一般,当黄翊旋转着、移动着,机器手臂也跟着转换动作,两者精准同步,流动着双人舞的亲密和谐。在聚光灯落下的这一刻,观众凝神盯着库卡,几乎忘了库卡是机器人,人类与其工业化身、抑或是机械与其人间同类,灵魂互为合一,在舞台上迸发无与伦比的生命力。

    黄翊与机器人如镜像般存在,洋溢情感与反思。(图片提供/黄翊工作室)

    《黄翊与库卡》的交互共舞,不只展现令人印象深刻的人机和谐画面,更充满着意味深长的诗意反思,例如,其中一幕以节拍器的使用,象征着时间的流逝,库卡与人类随着节奏规律而优美的双生律动,但随着节拍器嘎然终止,库卡仍然持续跳舞,但身为人类的黄翊却无法超越时间,瞬而淡出舞台,即使彼此如何期望,机械与人类终究本质不同。

    黄翊说:「因为库卡没有生命,所以可以对照拥有生命的我,没有注意到的事情。」库卡是一串固定的编码,输出精准且精致的动作,在其舞动与摄像之下,映照出人类有生有死,有喜怒哀乐情绪,亦需要同类陪伴,通过非生物体的共舞探索,黄翊献呈了人类自我的模样。

    机器人看似充满着未来感,但创作库卡的缘起,却更像是黄翊向内自省式地探索生命经验。小时候的黄翊,曾经历经父母投资失利,一家四口迁住在小空间内,乖巧懂事的他,为了不让身兼三个班的爸妈有更多的负担,尽量自己张罗晚餐、把日常事务做到完美,也鲜少流露鲜明情绪,唯有在学习舞蹈的时候,仿佛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不仅展现天马行空的想像,而且天生能诠释深层悲伤的情绪,深深地感染旁人。可以说,「活得像机器人」是一种从小的防卫机制,但也因此成为舞蹈中重要的命题。黄翊笑说,与其说有多强大的创作动机,不如说是每每完成创作以后,回过头来,才从作品的吉光片羽中,发现主题是如此吻合生命轨迹,令他重新认识自我的样貌。

    舞者在《长路》旋转的巨型年轮舞台,以各种姿态行走舞动。(图片提供/黄翊工作室)

    如今,库卡已是黄翊作品里标志性的存在,近期与董阳孜、黑川良一共谱的《墨》里,库卡仿佛人之手空中在书写,与舞者的肢体一起展现书法艺术的特质;另在探讨人生牵挂的《此生》之中,又幻化为摄影师、收音师,为观众播映生命场景,成为辅助诠释意义的要角。库卡在黄翊工作室,如同一位真正的舞者伙伴一样,穿梭在不同主题编舞之中,「我们是一个人类和机器人组成的舞团,对我来说,机器人是我的家人。」黄翊想要被世界如此记得。

    没有UNDO 一切都在当下

    「时间」是黄翊作品里的神奇魔法,一方面,时光伤逝的主题是他持续探索的大哉问,另一方面,时间里的「当下性」则是黄翊舞蹈表演里的火花。

    库卡是工业机器人,一旦启动就会自动运行任务,直到完成,期间无法进行任何修改或删除,因此,任何决定都必须提前想清楚。这个特性让黄翊缜密看待编舞的每一个步骤,提前花费长时间和自己工作,为所有舞者量身打造流程,在蓝图完善而精确的情况下,机器人库卡与舞团成员才能以极高的效率完成排练。

    黄翊自行编写程序,精准规划库卡每一刻动作。(图片提供/黄翊工作室)

    如此追求精确性,是因为一场令人屏息的完美演出,是一个特定时刻下的灯光、音乐、人物与机械的各种巧妙契合,每一次激发的化学作用都不一样,如果不够精准,则舞台上的魔法稍纵即逝,「无法UNDO」不仅是库卡的特性,事前努力充分准备、创造每一个当下惊艳的一期一会,更是黄翊的表演哲学。

    对于时间的思考,是反复显现在他作品里的感性表达,在另一代表之作《长路》里,黄翊打造出直径长达九米的巨型年轮舞台,任舞台以速度或快或慢的方式,不断地流动旋转着,而舞者在其上以不同的姿态与方式行走着,象征时间是不可逆的漫漫长河,人类对此无能为力,唯有在当下珍惜身边人事物。

    正如同小说家通过书写,直指人间的悲欢离合,黄翊作品之美在于他以舞蹈为笔,从表演的当下性、到时间的抽象性,为世界诠释着人类灵魂的脆弱与坚强,让观者不断反思自身存在的本质。

    舞者在《长路》旋转的巨型年轮舞台,以各种姿态行走舞动。(图片提供/黄翊工作室)

    为了跳脱框架 必须努力保持平衡

    为什么黄翊坚持要在作品里面寻求突破呢?或许他的理想正与鼎鼎有名的美国编舞家William Forsythe共鸣着,这位在现代舞领域不断革新进化、引领风潮的编舞大师,曾经在访问中表达道,「每个领域都得有人开始做些新的事情才行。」这个说法深深触动黄翊,从人类与机械、从舞台设备到新科技,他认为自己若相对有能力、有资源,就应该勇于承担,为舞蹈与科技开创不一样的事。

    但跳出框架的同时,「平衡」反而是理解黄翊的重要关键词,通往他作品打动人心的根本。《黄翊与库卡》曾在法国巡演时,让一位从事机器人研究的学者亲自至后台致意,感谢他以人机共舞带来新观点,打破机器人会危害人类的负面看法,而这两者之间的平衡对话,正是黄翊所希望探讨的内核内涵。

    在另一部描绘难民与战争的创作《地平面以下》,源于黄翊游欧后,亲见许多受叙利亚战争之苦而颠沛流亡的难民,相较于大多数战争题材作品,编入大跳跃或很美的大动作,黄翊罕见地让舞者动作极简克制,全篇毫无拯救局面的英雄,只有饥饿而佝偻的妇女、失去童年的小孩、向神祷告的穆斯林,佐以多媒体投射黑白「影子」展现回忆、火焚或白磷弹爆炸后致命的光景,宛如战争安魂曲的表演,黄翊平衡了唯美与写实,为更广大的难民表达乱世的无能为力,在欧洲巡演时,观众中有难民的家人深受作品触动,甚至在观众席哭到无法离开。

    《地平面以下》诠释难民视角,引发许多回响。(图片提供/黄翊工作室)

    「很多人觉得我很精确与绝对,但我是在找寻最理想的平衡点,因为我的作品和一般舞团不同,必须很努力在人和人之间、新与旧之间找到一个被接受的结果。」黄翊不断探索时代,每一场革新的创作内容与表达,不是为了动作而动作、不是为了科技而科技,而是奠基于对人类的关心上,以舞蹈为各种观点找到自身的最佳语汇,链接人与人之间更包容的理解。

    停顿、蓄势与飞跃 放眼国际舞台

    前几年疫情无预警的到来,仿佛舞台上的音乐突然无声而止,以国外演出为主要收入来源的黄翊工作室来说,一瞬之间营收锐减,在充满不确定的疫情局势之中,面临前所未有的生存震撼。

    善于缜密布局的黄翊,可以算是第一次遇到超乎自己预期之外的事件,面对影响层面重大的损失,作为一名舞者兼舞团经营者的他,反应亦不寻常,不仅没有被挫折打败,甚至对突如其来的挑战,内心感到有点「兴奋」,他不断想尝试突破困境,找寻与危机共舞的另一种平衡。

    他评估国外观众回流状况,估算度过危机所需的时间,让工作室营运成本即时降到最低停损,重新调整原先严重失衡的国内外演出比例,并善用时间让工作室伙伴学习语文与技能,黄翊将这段时间视为韬光养晦的时机,并至台大EiMBA进修,提升营运、财务与创作观念。

    在台大学习商业知识的期间,他意识到舞蹈在表演艺术中的受众相对较少,维系和扩大舞蹈的市场规模是一个营运生存的本质思考,若通过短期的话题行销或会带来进场人流,但长期而言却不是推广文化艺术最理想的方式,通过作品和社会创建关系、培养主题的独特性是相对适合他的道路。现在,黄翊更笃定舞蹈表演的目标,他说:「我一直都相信,舞蹈是世界共通的语言,我们对话的观众不分国界,无论技术难度、内容探讨还是对舞者肢体细节的雕琢,我都以国际标准要求自己。」

    黄翊在法国Le Quatrain剧院出演《黄翊与库卡》。(图片提供/黄翊工作室)

    黄翊越挫越勇、无畏挑战的精神,令人想到他自学库卡程序,以平均十小时的编写时间,完成台上一分钟的表演,「耐心」与「学习力」就是他持续站在舞台上的最佳武器。从疫情到疫后,一动一静之间,一切的可能性正在萌生,黄翊自信而蓄势待发,无比期待他的大步飞跃,以独有的动人创作,带领我们持续探索生而为人的遗憾与美好。

    (本文经台北文创授权转载,原文刊载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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