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3月的最后一个长周末，一架小型飞机从加拿大多伦多湖心岛机场起飞，轰隆隆地冲破层层云彩，把我们送到美国首都华盛顿，打开了三天的赏樱之旅。登机的时候，不知何故，我的脑海里一遍遍响起齐秦演唱的那首「冬季到台北来看雨」的歌曲。歌曲仿佛在提醒我，至今还没机会在冬季到台北去看雨，但今天却可以先到华盛顿看樱花。
世界上有樱花美景的地方很多，就以加拿大来说，多伦多的高地公园，樱花开放时也是繁花似锦，盛况空前；温哥华UBC校园里的粉红樱花更是美不胜收。另外，还有名闻遐迩的中国湖北武汉大学樱花。可是为什么很多人对华盛顿的樱花情有独钟，不远千里万里专程前来观赏？细细比较后，我觉得原因至少有二。
繁花似锦 名闻遐迩
首先是环境和地理的因素。在华盛顿纪念碑和林肯纪念堂中间有个潮汐湖(Tidal Basin)，樱花树正好沿着潮汐湖畔环湖种植。盛开的樱花树枝疏影横斜于湖上，美丽的花蕊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湖水中，与远处高耸入云的华盛顿纪念碑互相衬托，相映成趣。再旋转一个角度，让绚烂的樱花花枝摇曳在雪白圆顶的杰佛逊纪念堂前，与之美美与共。如此浪漫的湖光花影和雄伟壮丽的建筑融为一体呈现出的美景，绝对是其他樱花盛开之地所不具备的。
女儿看过多地的樱花，多伦多、温哥华、纽约、东京、奈良、京都等等。她说，每个地方的樱花都很美很好看，但唯独华盛顿的樱花景观最美。
其次，华盛顿樱花所承载的美日两国恩怨情仇的历史，也是世所罕见，更给华盛顿的樱花平添了一份度尽劫波的沧桑感。
据记载，在华盛顿地区种植樱花的念头始于1885年由国家地理学会第一任女性理事伊丽蕯‧斯基德莫尔(Eliza Scidmore)的提议。虽然提案未获通过，但她始终没有放弃努力，持续提议24年。1907年，植物学家费柴尔德(Fairchild)发表了将潮汐湖附近的道路变为樱花之路的构想。
日本赠树 表达谢意
当时居住在华盛顿的日本学者和总领事把消息传回日本，东京市长和一些议员正在思考怎么向协助日俄战争停战的美国表达谢意，立刻决定赠送2000株樱花给美国。
这2000株樱花于1910年1月6日到达华盛顿，可惜的是，被农业部检疫后发现携带病虫害而被总统下令销毁。于是1912年，日本又赠送了3020株更加高大成熟的樱花。作为回礼，美国从1915年起赠送日本北卡罗来纳州及维吉尼亚州的州花大花四照花。
被称为「美日友谊」象征的华盛顿樱花，从此在美国受到极大关注。为了回馈日本的情意，华盛顿于1935年开始举办樱花节，此后成为每年举办的活动。樱花节期间，除了几千株美丽绽放的樱花，如潮水般从各地赶来看花的人群，还伴随着包括三军仪仗队、学生军乐队、樱花皇后花车，以及日本艺人表演的游行。
到了1938年，为修建杰佛逊纪念堂腾出土地，政府计划砍伐部分樱花。没想到竟引发酷爱樱花的女性团体抗议，她们组成人链以封锁预计砍伐樱花树的土地。最后，双方以在潮汐湖南岸种植更多樱花而妥协。
然而，1941年12月8日，日本偷袭珍珠港导致2000多美军官兵牺牲，愤怒的美国人把气撒在樱花树上，一口气砍掉了四棵樱花树作为对日本的报复。他们还在一棵被砍倒的树干上刻着：和日本人一起下地狱吧！(Go to hell with the Japanese)。日本樱花还被改名为东方樱花，樱花节也一度停止举办。
谁能想到，在这片茂盛的樱花树背后，曾经涌动过这么多的爱恨情仇，绚烂娇嫩的花蕊会一度遭到无情摧残。
1954年 办樱花节
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反日情绪渐渐平息。人们慢慢恢复理智，意识到让无辜的樱花成为战争的替罪羊是不对的，于是东方樱花又恢复了日本樱花的原名。1954年，日本为了纪念推动历史的《神奈川和平条约》签订100周年，向华盛顿捐赠了有100年历史的石头灯笼，晚间点亮石灯笼的仪式成为樱花节正式重开的序幕。
今年华盛顿樱花节是3月20日至4月14日，按理我们3月底去正是时候，但因为天气暖和，潮汐湖的樱花已经在23日提前绽放。樱花最灿烂的绽放周期只有七天左右，我们幸运地赶上樱花将谢未谢之时。我们住在一个离潮汐湖走路十几分钟就到的酒店，为避免拥挤，特地起了个大早。清晨7点的潮汐湖清幽平静，湖面如明镜般波澜不兴，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花香。一树一树的樱花沿湖次第绽放，如此灿烂，如此恣意，也如此迷人。
绽放的樱花虽然没有姹紫嫣红，不是耀眼的五彩缤纷，只有一串串浅浅的粉白色，清丽淡雅，一树树如云堆积，不事张扬，但正是这种不动声色的美，尤其令人心生爱怜。一阵微风拂过，片片樱花花瓣像雪花一样轻轻飘落在翠绿的草地上。「樱花雪！」、「好美啊！」女儿惊喜地叫着，张开双臂，接住像精灵一样的落英，在手心里摩挲，细嗅，再像天女散花一样抛向空中。
一群群不同肤色、不同族裔的游客摩肩接踵，在樱花树下流连忘返。大家变换着各种姿势、各种角度，左一张、右一张地拍照。身着鲜艳的印度纱丽或越南旗袍的女子最为突出，还有穿着婚纱的情侣。我们帮了几个家庭以樱花和纪念碑为背景拍全家福，人家也礼尚往来地帮我们拍照。走累了，在1958年日本捐赠美国的石塔边长椅上坐一坐，眺望远处的华盛顿纪念碑，触摸头上灿烂的花枝，掠过湖中的倒影，看看周围熙攘的人群，好一片春和景明。
空心樱花 最后绽放
我们继续沿潮汐湖从北往南走，一个多小时后，终于走到那棵著名的空心樱花树旁。这棵被称作「矮墩墩」(Stumpy)的樱花树常年泡在咸水当中，虽然被侵袭得只剩下树皮，仍然年年开花，展现了不屈不挠的旺盛生命力。真不愧是一棵励志的樱花树，但今年将是她展现美丽顽强身姿的最后一年。
为了修建更高更安全的湖岸堤坝，5、6月后矮墩墩即将和其他140多棵樱花树一起被砍掉。虽然新的堤坝修好后，还会在矮墩墩原址种上重新培育的樱花树。但墩粉们认为，矮墩墩是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他们发动签名，呼吁保留这棵具有顽强生命力的樱花树。得知无法保留后，很多墩粉都抓紧最后的机会，专程前来和她合影告别，依依不舍之情令人动容。我们去的那天，居然看到她的根部摆放着一束代表爱的玫瑰花。
更有趣的是，我们正在跟她合影的时候，突然从身后传来一阵优美又熟悉的乐曲，就是那首在英国女王伊丽莎白葬礼上反复回响的「Time to say goodbye」（是时候说再见了）。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游客正用手机在播放这首乐曲。还有比这更可爱、更浪漫、更多情的樱花迷吗？还有哪一个地方的樱花，能够享受到这般发自肺腑的热爱？
看望了矮墩墩樱花，潮汐湖畔的看花人愈来愈多，一波一波的游客不断向潮汐湖涌来。我们转赴国家艺术博物馆以及国会图书馆等周边的景点，以避开连绵不绝的人流。等到下午回到潮汐湖时，用人山人海已经不足以形容潮汐湖畔和国家广场上汹涌的人潮。华盛顿纪念碑下的舞台正在表演日本传统大鼓秀。咚咚的鼓声，强健的的舞姿，雄壮的呐喊，欢乐的笑容，震撼了整个广场，感染了所有的观众，掌声、欢呼声响彻云霄，把樱花节的气氛推向一个个高潮。阳刚的大鼓，娇柔的樱花，这是一场力与美交织的盛宴！
有幸在美好的春日里赶赴这样一场盛宴，实在是人生一大快事。
这次的华盛顿看樱花之行，完美弥补了十几年前到华盛顿走马观花式匆匆一游的遗憾。
正是：朝辞多市彩云间，烟花三月下华府。潮汐湖畔樱绚烂，不负美景不负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