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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面故事/谈何容易断舍离?

    有形遗物暖儿身,无形言教传家宝。(图为作者提供)

    母亲于1991年过世,享年86岁。当年整理她的旧物,仍历历在目,谁能轻言断舍离?

    那一晚,10点多,母亲躺在床上心脏衰竭。正巧陪她住的孙女晚下班,回来立刻送到家附近的诊所,先急救再送医院抢救。第二个星期我请假赶回,可惜她已不省人事,几乎成为植物人。当时八个子女,她只记得她的宝贝满女—我。因为新工作没有假期,只能匆匆请假一星期,期间和医生数度询问商讨病情,答案都是只能如此维持生命,救不回来了。当时她双眼已瞎,神智不清,我这满女虽几度哭红双眼,仍狠下心来告诉哥哥,请按照母亲的意愿,把她接回家,少受点折磨,让她按照客家人的习俗,终老在自己家中吧!

    再度回去,已是母亲回家三星期后。她再度心脏衰竭,大哥打电话来美。电话中,我泪如雨下,仍理智地告诉大哥,不再急救,只要握着妈妈的手,让当时在家的子侄环绕,一起同声诵念阿弥陀佛伴送母亲。几分钟后,她安祥在家谢世。办完丧事等头七,我和五姊一方面在灵前为母亲念地藏王菩萨经助行,一方面也为母亲整理遗物及回忆母亲的温言软语。

    母亲大字不识一个,别说高科技电脑、手机,当年连收音机都不会用,电视只会按开与关。幸好她生前对数字非常灵光,钱财处理一清二楚。遵照母亲的口头遗嘱,我的六位姊姊,在我的请求下,全数放弃遗产继承权,她的存款、房产、金饰全数给了唯一的儿子与媳妇。至于所剩无多不值钱的杂物,先让姊姊们自己挑选想留下的纪念品,其他陆续丢掉。

    母亲的有形遗物,我保存了两件,一件黑色泥料长裤,裤脚前各自车着一道细细的直折纹,有如烫得毕挺的西装裤。另一件是深灰接近黑色的假长毛外套,穿起来毛茸茸,倒着摸它,还带点儿刺刺地有如熊毛。这是冬日里,母亲最后几年最爱穿着的厚衣裤。有一阵子我忙着买卖房地产,寒冬里带客人看房子,每年总会穿它几次,似乎次次都能回味到儿时窝在母亲怀里细腻的拥抱。30多年过去,它们仍安然挂在衣橱里。偶尔拿出来摩娑抚拥,却又一如当年每次回台省亲,临行前总要抚抱母亲,为她拭去满面不舍满女离去的泪痕。

    五姐和我,婚后一在美东佛州,一在美南德州各自忙碌,难得有心同留老家等头七。没事时,两姊妹一边整理遗物,一边闲话,怀念母亲的点点滴滴。

    两人共同的儿时记忆,除了住茅草屋、穿补丁衣、吃番薯签,还忘不了在上下学的泥巴路上,兄姊及我都记得母亲的谆谆嘱咐,只要有人力车夫拉着货物进乡,我们一定要帮忙推车,减轻他们拉车载货的辛劳。母亲教我们,能帮衬别人时,千万莫迟疑,至今我们姊妹,仍是快手快脚,能帮就帮的老鸡婆个性。

    当年家穷,自种菜蔬及葱姜蒜。如今做菜用到生姜,母亲的口头禅就在耳边响起,「有姜莫刨皮,要想到没姜时」这句话和她的「赚一元存五毛」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让我们保守了客家人勤俭持家的美德,这些无形的至宝遗训也嘉惠了我们的子女子侄。不过我稍微修改了一下,如今是即使做不到赚一元存五毛,至少要赚一元存三毛(30%)。儿女倒也乖巧听话,把家训传了孙辈,小小年纪三五岁,就开始学会把拿到手的零用钱,先存一半到小猪扑满里。

    这两天,冬阳温煦,把母亲的老衣裤拿出晒晒,摩娑着母亲有形的遗物,她的身影,恍如站在眼前。她无形但平凡务实的言教身教,更自心中源源涌出,这些才是最为宝贵最值得珍惜的,能代代相传的母亲遗物。

    思念总在心深处,谈何容易断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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