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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委班子成员没人愿意当书记,“选上我也不当”

    村支书是一家之主,是村级行政的一把手。村支书的理念、思路,对村庄整体的发展非常重要。一直以来,村支书和班子成员的产生在很大程度上都是党组织考察和有意培养的结果。在考察和培养阶段,未来的村支书和村委班子人选被称为“后备干部”。不过如今,中部地区的不少农村却出现后备干部难以稳定下来的继任者危机。

    一、寻找后备干部成了行政任务

    1990年代以来,新班子成员就是由老村委班子决定和考核的,彼时的选人标准就是年轻、水平素质高。如今,发现并确定后备干部人选,更成了一件需要村委向乡镇政府主动上报并会被记录在案的工作。“上面要求后备干部要35岁以内,每个村至少1名后备干部。”发现和确定后备人选原本是村内之事,如此一来却带有了满足上级要求、应付完成乡镇工作任务的性质。有时村委还没确定人选,却为了向乡镇交差,而临时上报一个“八字还没一撇”的人选。

    毕竟,组织意中的人选还必须自己也有意愿被作为村干部培养。一旦本人也有意愿,村里就会再从入党等方面全面考虑并真正进入培养阶段。问题是,本人有明确意愿的人,如今并不好找。

    目前CC村向乡镇上报的后备干部,是1977年出生的村民小组组长和用水协会会长。一方面,村委有意识地培养他,另一方面村委成员心里又都没底,因为他家里还有自己的事业,“以后没有一定选他,现在也没有让他介入村务”,向乡镇上报他更多带有“挂名”的性质。

    二、后备干部难找

    之所以上报后备干部成了一件需要应付完成的工作,是因为在一定时间内,村庄很难确定后备干部的人选。这个人选的变动性太大。

    本来CC村有一名大学生挂名的支委,本人是党员,其父亲也说“让自己儿子进来是想让其作为干部班子培养”,但他本人不愿意,后来外出务工去了。

    按照2021年以后的县级政策,网格员不同于城市社区的网格员。村委班子每个成员包1-3个网格。信息员(“小组长”)收集信息报网格员,网格员总体协调管理,并负责将劳动力就业的务工信息录入等文字工作。网格员一般应作为后备干部培养。然而,这项政策的意图却在CC村屡屡受挫。

    起初,CC村的村委班子想培养一位年轻女同志P(1985年生)进班子。当时P回来照顾小孩。村委让P从网格员做起,期待她以后做到村副书记。成为网格员后,P主要负责录入信息,任务下来以后不得不加班加点。村副书记担心她适应不了,主动找她谈心,说只要时间干得长了,就会有积累,所以用心完成业务就行,没有很强的专业性。但是信息录入了几天之后,P的丈夫不支持她继续干下去,因为晚上回家太晚。村副书记回忆说,当时她陪着P,P的丈夫每天晚上都打过来好几个电话。面对家人反对,村委不得不妥协让步。最后,P离开网格员岗位去经营葡萄了,她只在网格员的岗位上干了不到一个月。

    后来,CC村又启用一名现年49岁的女性H任网格员,比现任村副书记还要大一岁。现任村副书记说,如果H年轻,村副书记还可以把事交给她做。但在录报表信息方面,H还没有村副书记熟练。虽然H还是网格员,但她并非后备干部。也就是说,后备干部的人选不仅要有精力,家庭环境允许,还要有能力,“要能跟上,不能什么事都要班子操心”。

    三、村干部难当

    后备干部之所以难找,是因为村干部越来越难当,对后备干部的要求也相应提高。在中部地区,原本中坚农民是村庄治理的重要后备力量,而一些返乡青年如今也逐渐成为中坚农民的重要组成部分‬。照理来说,产生后备干部的孵化群体是存在的。然而,后备干部仍然难找,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当下村庄发展对村干部的要求,对中坚农民构成了排斥之势。

    对中部地区村庄而言,村支书擅于跑钱,村副职干部擅于完成文牍工作,是村庄发展的前提。村支书的主要任务就是“搞钱”,“不跑钱,一年开支都付不过来”,“信息员(习惯上仍称小组长)的工资不能老挂着,不然谁为你做事”。不会跑钱的村支书,注定无法开展工作:既没有经费开展,又缺少人手协助,还缺少上下协调的杠杆。

    另一方面,基层工作因标准化规范化的要求,而大量出现“简单问题复杂化”趋向。据已经做了20多年村干部的CC村副书记说,以前做修路等工作,不用拍照和写活动内容,路修好就算任务完成了。但现在,资料工作成了工作的主体,拍照、留影像资料成了必要。“太形式主义了,每项工作都拍照,显得很假,但上面有要求,你不假不行。你只有把工作做完之后,再演一遍补拍照片,拍照就显得很虚了。”

    又比如,以前党建工作很轻松。现在,“哪些是党员,哪些是流动党员,每次会议的记录,都要记得清清楚楚。会议图片,会议资料,都要准备得好好的,每个月的报表、党员管理、困难党员统计,活动资料、会议记录,都要收集起来,县和乡镇组织部随时都会抽查。”

    文牍工作的增加,也为后备干部人选附加了学历要求,“字都写不好也不行,要会写字算账”。

    跑项目和文牍化工作的增加,在对村支书的人脉资源构成考验的同时,也必然对村干部的兼业状态构成威胁。CC村的村支书原本与人合伙开了养鸡场、搾坊和粮站,最后由于自己精力顾不上,只有把副业全部交给妻子经营。

    现任村委班子成员集中在49-53岁,他们不是种田50亩以上、承包了山林,种植葡萄、梨子等经济作物,就是经营粮食烘干、粮食收购,或者在村委会旁边经营便利店和快递业务。资料工作的大量增加,让他们自觉精力顾不过来,电脑操作能力也跟不上。他们表示,“现在的班子成员里面,没有人愿意当书记。有人明确说,选上我也不当”。还有村干部说,“这届干完,我就准备不干了。我不会干到60岁”。

    四、结语

    对于后备干部的人选,村委班子成员说,“不愿意搞,肯定不会让他搞;愿意搞的,能力不强,会留老的村干部辅佐。我们不会老干部集体退下,全换新干部”。

    虽然后备干部的人员并不稳定,但CC村的村委班子成员仍说,“我们心里有几个可能的人选”。不过这些人选能否确定成为以后的村干部,似乎还并不明朗。

    在利益稀薄的中部地区,当村庄发展和行政考核对村干部提出越来越高的要求,提前逼退了中老年村干部,同时又对年轻的中坚农民群体构成排斥之时,村级治理就会遭遇后备干部危机和村干部更替危机。

    最后一个可能的解决方案,就是村干部的公务员化,而这将大大提升基层行政成本和财政供养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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