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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辱母案”于欢:从无期改判5年 母亲3年白头

    2016年4月14日,长达一小时的凌辱之后,当着苏银霞儿子于欢的面,催债人杜志浩脱下裤子,用不堪入目的方式侮辱苏银霞。

    见此情形,两眼通红的于欢摸出一把水果刀,对着人群一顿乱刺,最终造成4人受伤。最严重的杜志浩丢下一句“这小子玩真的”,捂着肚子匆匆赶往医院,后来却因失血过多休克死亡。

    鲜为人知的是,案发前,当地民警曾匆忙赶来,但却未能阻止这场悲剧。

    多名现场人员回忆,民警介入后说:“要账可以,但是不能动手打人”,随即离开,前后只待了4分钟。

    2017年2月17日,山东省聊城市中级法院一审以故意伤害罪判处于欢无期徒刑。法院给出的解释是:虽然于欢母子被限制人身自由,也遭到侮辱,但施暴方没有使用工具,所以于欢的行为“不存在防卫的紧迫性”,构成故意伤害罪。

    判决一出,舆论一片哗然。

    不少读者对此案详情可能并不知晓,笔者在此简单勾勒一下:

    山东女企业家苏银霞因资金周转不畅,曾向做房地产生意的吴学占借款135万元,月息10%。后来,苏银霞先后支付本息184万和一套价值70万的房产,可仍无法“还清”借款。

    就这样,在吴学占的授意下,杜志浩等11名催债人来到山东源大工贸有限公司(笔者按:苏银霞创办,以下简称“源大工贸”)催债。欠债还钱本是天经地义,但杜志浩等人显然不懂“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一场血案由此而来……

    2016年4月14日下午4时许,三辆没有车牌的轿车大摇大摆地开入源大工贸,于欢母子不知道的是,这竟是一场噩梦的开端。

    从轿车里下来约10人,他们带来户外烧烤所需的器具,将烧烤架支在办公楼门口,开始旁若无人地喝酒撸串。

    这伙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前来催债,此前他们曾拉来砖头、木柴和大锅,在公司内垒砌炉灶烧水喝。

    在当地,只有出殡才会这样烧水。

    苏银霞

    如上文所说,2009年,苏银霞创办源大工贸后,因资金问题,曾在2014年7月和2015年11月,先后两次向吴学占借款100万元和35万元,约定月利息10%。

    直到2016年4月,苏银霞虽然先后支付本息184万和一套价值70万的房产,但“还剩最后17万欠款,公司实在还不起了。”

    我们需要明白的是,10%的月息早已超出国家规定的合法年息36%上限,吴学占的行为已经构成犯罪。

    2016年4月13日,也就是案发前一天。苏银霞回已经抵押的房子拿东西,当时吴学占让手下拉屎,还将苏银霞按进马桶,要求她还钱。

    人身受到威胁后,苏银霞4次拨打110和市长热线,她的心中难掩恐惧。

    4月14日,吴学占等人愈发猖狂。

    苏银霞和儿子于欢先是被催债者限制在公司财务室,不得出入。然后,催债者开始“在他娘俩面前,用手机播放黄色录像,把声音开到最大,说的话都没法听。”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当晚8点多。这也是整个事件的转折点,因为就在晚上8点左右,最后一名催债人杜志浩驱车来到源大工贸,并将苏银霞母子带到公司接待室。

    正是杜志浩的出现,改变了这件事的走向。可以说,杜志浩是摧垮于欢情绪的最后一根稻草。

    接待室内,11个青壮年将于欢母子团团围住,开始各种辱骂。据职工刘晓兰回忆:“什么话难听他骂什么,没有钱你去卖,一次一百,我给你八十。学着唤狗的样子喊小孩,让孩子喊他爹。”

    随后,杜志浩先是脱下于欢的鞋子,扣在苏银霞嘴上,然后还将烟灰故意弹在苏银霞的胸口。于欢起身想要反抗,却被杜志浩一耳光抽倒在地。

    接下来的一幕,让于欢彻底失去了理智。

    杜志浩见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母子,竟然脱下裤子,用不堪入目的手段侮辱苏银霞。此时的于欢被按在一旁,咬牙切齿,几乎崩溃。

    与此同时,接待室外的一名工人见此情形,赶紧通知于欢的姑姑于秀荣,让她报警。

    22时13分(监控显示),一辆警察进入源大工贸。

    催债者见警察来了,转过身看见屋外的于秀荣,先是问她是否报警,接着不容分说抢走她的手机,摔得稀烂,之后一脚将于秀荣踹倒在地。

    根据此案的判决书显示,民警介入后,说了一句:“要账可以,但是不能动手打人”,随后转身离开。

    22时17分,一部分人将民警送出办公楼,民警先后在此待了大约4分钟。

    眼看着民警要走,于秀荣红了眼。“警察这时候走了,他娘俩只有死路一条。我站在车前说,他娘俩要死了咋办,你们要走就把我轧死。”

    对此,警方给出的解释是,他们询问情况后到院内进一步了解情况。

    接待室内,于欢见警察要走,赶紧站起来往外冲,可他当即被杜志浩等人拦住去路。于欢回忆说,有个人扣住他的脖子,将他往办公室方向带,“我不愿意动,他们就开始打我了。”

    推搡之中,压抑在于欢心中的屈辱和愤懑在瞬间爆发,他在桌子上摸出一把水果刀,对着眼前众人一顿乱刺,包括杜志浩等4人在内的催债者被刺伤。

    “他们殴打并侮辱我母亲,我作为一个儿子,打我不要紧,但对着我打我母亲、侮辱我母亲,我要再没有一点动作,我就对不起母亲养我二十多年。”

    这是于欢后来的供述,也是他真实的内心写照。

    22时21分,于秀荣看到陆续有人逃出接待室,于是她和民警返回办公楼查看情况。随后,警察让于欢交出刀子,并将其带到派出所。

    杜志浩等人受伤后,自行驱车赶往冠县人民医院。最后的尸检报告显示,杜志浩因失血性休克死亡,另外有两人重伤,一人轻伤。

    案发不久,和山东源大工贸同在冠县工业园区的其他企业联合筹钱,给苏银霞母子送来十多万捐款,帮她们打官司。

    2016年12月15日,聊城市中级法院开庭审理于欢故意伤害一案。庭审中的争议点,也是人们关注的焦点在于:于欢的行为到底是否构成正当防卫?

    北京理工大学法学院教授徐昕认为:于欢应当构成正当防卫。需要注意的是,首先,其被讨要的债务系非法债务;其次,于欢遭到了不法侵犯,11个人对其进行“非法拘禁”,甚至脱裤对其母亲进行侮辱。

    可最终法院却认为:于欢面对众多讨债人长时间纠缠,不能正确处理冲突,持尖刀捅刺多人,构成故意伤害罪;鉴于被害人存在过错,且于欢能如实供述,对其判处无期徒刑。

    那么为何不是正当防卫?法院的解释如下:

    虽然当时于欢人身自由受到限制,也遭到对方侮辱和辱骂,但对方未有人使用工具,在派出所已经出警的情况下,被告人于欢及其母亲的生命健康权被侵犯的危险性较小,“不存在防卫的紧迫性”。

    判决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于欢和殷清利

    于欢案的代理律师殷清利说:“于欢性格内敛,处事温和,当时发生的那件事肯定是他无法容忍的时候,才实施的行为。一审被判处无期徒刑后,几乎处于精神完全崩溃的状态。”

    一审判决结束后,于欢提出上诉。

    后来,《记载中国法治进程之于欢案》一书这样写道:“在全面查清案件事实的基础上,从天理、国法、人情的角度,准确对于欢及被害人杜志浩的行为做出评价,是二审裁判必须考虑的核心问题。”

    身为该案二审主审法官,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吴靖坦言:“当时感受到了巨大的责任和压力。”

    吴靖说:“作为受到社会如此关注的一个案件,我们怎样通过二审的开庭审理,最大限度地还原整个案件的事实情节,并且在此基础上通盘考虑天理、国法、人情,最终依法做出裁判。”

    此案的难度在于:裁判结果一方面要符合法律的规定,同时还要让人民群众从中感受到公平正义。“这个责任是沉甸甸的,压力也是巨大的。”

    在社会舆论的关注下,经过对此案严谨的梳理和调查,2017年5月27日,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做出二审判决,认定于欢属防卫过当,构成故意伤害罪,判处于欢有期徒刑5年。

    和此前的无期徒刑相比,这一结果对于欢而言,显然是个好消息。

    此案由此尘埃落定。

    至于案件之中的吴学占一伙,2016年8月3日,聊城市公安局东昌府分局就将“吴学占黑恶势力团伙”摧毁,首犯吴学占被抓获。

    据查,2012年,吴学占成立冠县泰和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注册资本1000万。可根据一封举报信显示,吴学占表面从事房地产生意,实则是挂羊头卖狗肉,以放高利贷和讨债为生。

    冠县一位企业负责人接受采访时坦言,因为压力较大,企业很难从银行获得贷款,为了资金周转,部分企业宁愿铤而走险,互相担保向吴学占借高利贷。

    铤而走险的结果就是,一旦他们无法还清高额本息,就会像苏银霞一样面临暴力催债。

    该案的另外一个关键人物杜志浩属于吴学占涉黑组织的一员,被刺身亡前,他曾涉嫌驾车撞死一名14岁女学生并逃逸。

    那位女学生的母亲后来透露:肇事当晚,杜志浩的父母来给她送过东西。她后来收到了中间人给的28.5万元赔款,但自始至终没见过肇事者一面。“交警说抓不到人。我一个农民能怎么办呢?不然他得坐监狱,他要坐监狱也就不会死了。”

    让人感叹的是,从2016年到2017年间,苏银霞夫妇和女儿也先后因非法吸储获罪入狱。

    2019年12月14日,苏银霞出狱。距离2016年虽然过去仅仅3年,但此时的她早已满头白发。

    光阴似箭,因于欢在狱中表现良好,先后6次受到表扬奖励,减刑4个月26天,于2020年11月18日刑满释放。

    第二天,面对媒体采访,于欢回忆说:“还是觉得自己冲动了,有些后悔,我犯法了。”

    于欢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拥抱了母亲。他说:“我妈妈之前也会见过我,但这次终于触摸到了妈妈,那种真实感特别强烈。”

    之后,姑姑于秀荣带着于欢去厂子看了一下,当看到现如今已是一片废墟的车间,于欢心中滋味难言。他告诉媒体:“白天和家人说说笑笑,真实感还挺强。到了晚上,一个人躺在卧室,到两、三点才睡,还有不真实感。长期失去自由,突然重新拥有自由,还有落差,需要一段时间适应。”

    于欢

    当被问到从一审的无期徒刑改为终审五年有期徒刑,自己有何看法时,于欢说道:“感谢党和国家的好政策。既然国家出台这些好政策,肯定是对社会、对深陷其中的人有帮助的,我很感谢这些政策的出台。感谢媒体的报道,感谢网友的关注,感谢律师。如果没有你们,我今天也不会坐在这里。”

    正如《记载中国法治进程之于欢案》一书中说的那样:于欢案件之所以广受关注,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案件触及“孝道”这一传统伦理道德核心要素,“辱母”的感情色彩给人们带来极大的情感冲击。

    于欢案的结果不仅给了于欢和全国人民一个交代,还将正当防卫的法律适用逐步激活。

    2020年9月3日,两高一部发布《正当防卫指导意见》,于欢案成为最高人民法院关于正当防卫领域的唯一一个指导性案例。

    于欢案为何从一审的无期徒刑改为终审五年有期徒刑,最高人民法院政治部副主任、新闻局副局长林文学颇为感慨地说:“法院坚持认真倾听群众呼声、回应关切,严格依法审判,最大限度地坚持司法公开,是其中的重要原因。”

    他说:“群众对司法案件的关注,实际上是群众高度关注法院工作,既是对法院工作的监督,更是一种期待,是对民主、法治、公平、正义的期待,法院必须要回应这种期待,满足这种需求。”

    林文学最终总结道:“该案的启示共有三点,一是始终坚持认真倾听群众呼声,回应社会关切;二是始终坚持司法定力,严格依法裁判;三是始终坚持最大限度的司法公开。”

    文章来源于互联网:“辱母案”于欢:从无期改判5年 母亲3年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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