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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家对话涂琳:拥抱黑暗中的情绪

    今年的戛纳电影节星光熠熠,是枝裕和、朴赞郁等亚洲导演的代表人物皆汇集于此争夺金狮。而除了主竞赛单元之外,今年有不少中国新锐导演的短片作品也获得了入围,值得关注。

    《口腔溃疡》

    除了主竞赛单元短片之外,影评人周单元也有中国短片入围。来自北京的导演涂琳自编自导的短片《口腔溃疡》,讲述了网红女孩的光鲜生活,和她隐藏在下嘴唇里的焦虑危机。

    拥抱黑暗中的情绪

    涂琳最初走上电影创作这条道路,受到不少身边人潜移默化的影响。高中时代身边有一群“电影发烧友”不断互推佳片,之后在北大和美国西北大学读书时期,周围也围绕着一群才华横溢的同伴,各具风格的艺术家、作家和影视创作者,在自由而多元的视角下,涂琳渐渐寻找到了自己想要创作的类型和方向。

    由2021山一女导演短片扶植计划孵化完成的《口腔溃疡》获得第75届戛纳电影节影评人周单元、短片发现奖提名之前,涂琳最擅长的领域在惊悚片的类型上。原本她也不是一个热衷于惊悚和恐怖题材的观众,但在美国学习时期,她渐渐对心理惊悚这个方向产生了兴趣。这类题材表达的核心在于,眼前看到的所有惊悚表象,其实都来自内心的焦虑和恐惧。它隐含了某种对内心情绪、负面能量的压抑,而又能以想象力将之外化为超出现实的意象,这让涂琳觉得很酷。另外,她还很喜欢一位英国的女导演:安德里亚·阿诺德(Andrea Arnold),2005年她凭借《黄蜂》拿下奥斯卡最佳真人短片奖,2009年又凭《鱼缸》获得第62界戛纳电影节评审团奖。阿诺德钟情于女性题材,善于用镜头表现女性心理的瞬间嬗变,在她的故事中,没有女性是以“完美女人”形象出现的,她们以脆弱的、笨拙的、自私的、复杂的一面示人,但这恰巧是让人情绪共鸣的地方。涂琳自认也是一个敏感的创作者,自然地也就想要把那些真实、微妙而复杂的情绪根植于她的影片中,她想尝试着驾驭它们,也被它们驾驭,彼此互相纠葛牵绊,这或许就是在创作中探索自我的魅力。

    OK!:在决定拍《口腔溃疡》之前,哪些小的事件、情景触发了您的灵感?

    涂琳:在大概两三年前的时候,我无意间看了这样一场直播,对方并不是一个很红或是很会带货、有才艺的主播,可能她自己也还在探索,不确定自己可以做什么。她可能期待着观众可以跟她聊天,但也没有太多人问她一些有趣的问题,所以这个直播间就弥漫着一种空白和尴尬。但是我觉得这也是一种很真实的现状。另外一个启发这个片子的灵感我当时去了一趟成都,成都这个城市有着非常丰富多彩的年轻的城市文化,在那里你可以感受到非常多的生命力和五彩斑斓的东西,不断地向你涌来,那个城市也有很多人在尝试着做网红的道路,在那我就想到了《口腔溃疡》里这样一个女孩的形象。

    OK!:口腔溃疡是一种微小的病症,为什么选择了这一切入口?

    涂琳:恰恰因为它是一种微小的病症,微小却不致命,但是又很恼人、普遍,所以它是可以成长于成都当地的这种非常辛辣的本土饮食文化当中,可以生发出来的意象。从这样一个小的病症当中,你可以看到女主内心情感焦灼的一种向外投射,但它平时又藏在女孩的下嘴唇内,并没有任何人得知,只要她不想告诉别人,就没有任何人会知道,它对主人公来说似乎是一个完美意向的隐喻。

    OK!:您希望演员在这个镜头或故事里呈现一种怎样的状态?怎么评价演员的表演?

    涂琳:大家都在这样讲,你的Casting(选角)对 了,你的电影就对了一半。当时遇到芳芳(佘艾芳)的时候,我觉得她整个状态都很对,首先她就是成都本地人,而且她自己也有角色里一些相似的生活状态,所以很多时候我不需要她太去模仿怎样的状态,她自己本身的状态和情绪就已经能够体验和捕捉到,包括这个角色所感到的焦虑、尴尬、孤独、迷茫,她都能够很好地去展现。我希望她在这部电影里是自然的,甚至有点记录质感的表演状态,她很多地方是内敛的,就好像我们很多人在现实生活当中呈现的样子,并不是很外放地做一些表达,有种自然的真实质感。

    OK!:短片中有许多创新影像拍摄方式,您想要营造一种怎样的视觉风格?

    涂琳:其实当时在想视觉风格的时候有想到比如“拼贴式”的画作、蜷川实花式的艺术风格,极多主义的、密集的、绚烂的画面,和长镜头里感受到的女主人公情绪凝固的空白形成的反差。就是在这两种视觉风格里形成的统一的总体视觉。比如大家会看到的是,它有不同的画幅,因为我们拍摄机器除了主要的摄影机以外,还有用手机拍摄的素材,随着影片的深入,这两种摄影机所拍到的素材逐渐也交织在一起。好像就是这种真实和摄影机内部的两个世界,慢慢也缠绕在一起,甚至界限不太明确这样一种感觉。

    OK!:影片通过镜头传递出很多能让女性产生共鸣的情绪,比如压力、焦虑、欲望,您有意放大还是克制了这些情绪?

    涂琳:我很高兴这些情绪能让一些女孩、女性有共鸣感。从表现手法上看,我似乎强调了一些相应的视听,比如当我们在展现“口腔溃疡”的时候,镜头里铺了一个相对内敛但也能听出来的声音设计,还有一些空镜时候的配了那种空地的噪音、交通的噪音、人群的喧哗,大家上突然的刹车声……这些音效在设计的时候会被放大,去更好地让你体会到这种环境。从这个角度来说,确实也是想要把压力、焦虑、欲望这些普遍的情绪给捕捉到和展现出来,但我也没有刻意地渲染,因为它对这个角色来说就是一种普遍的生活状态。

    OK!:您的前两部作品《运动会》和《游乐场》比较偏向惊悚的类型,为什么这样的题材总会更吸引你?

    涂琳:其实我并不是大家想象的那种从小就是“硬核恐怖迷”,小时候我曾跟大人一起看过那种租借的DVD,留下了一些心理阴影,导致很长时间都不太敢看惊悚或者恐怖类型的片子,我可能是在美国上学的这个过程当中,歪打正着地上了一门“学习恐怖片”的课,才真正地了解了这个类型。我自己比较感兴趣的是心理惊悚,它的主旨在于我们眼前所看到的令人害怕的视觉意向也好,听觉也好,都是来源于我们内心的焦虑和恐惧。它是一个比较有人类学根基的认知,包括很多跨文化的故事、都市传说,里面都隐含了人类相似的对于黑暗、未知、陌生人、边缘人物这样一种恐惧。我就是一个敏感的人,我能够感受到这种焦虑和恐惧的情绪,当我在影视作品里看到它以一种充满想象力的方式外化时,会觉得好像有人真的看到了我的内心,对方真的明白我所经历的这些东西,所以我很自然地拥抱了这种类型。而且我发现,自己身上有很多这种素材,比如我经常会有一些比大家看过的最恐怖的恐怖片还要恐怖的梦境,它们在我创的时候,都是我非常好的养料和素材。

    《运动会》工作照

    OK!:这样的题材在创作上会更加自由吗?

    涂琳:或许是吧。因为我所感兴趣的这一类,在英文里称作fantastic film,中文可能会翻译成奇幻类型片,但具体来讲,它包括了奇幻、科幻、悬疑、惊悚、恐怖这一类,简单理解就是它可能会有一些幻想的元素。我觉得在打破现实疆界的意义上,它给了我很多的自由。我记得以前看过的一个电影里,女主角在张嘴呕吐的时候,吐出的是一团黑色的烟雾,那个画面让我更深地感觉到她内心的痛苦,比很现实地拍摄她吐出的一些呕吐物更会让我体验到她的情绪。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我确实觉得它反而是更能触及人类的一些本质的,我蛮喜欢这种自由的感觉。

    OK!:这次影片入围了戛纳电影节影评人周单元短片竞赛,这对您来说有怎样特别的意义?

    涂琳:戛纳电影节对于全世界的电影人来说都是仰慕般的存在,这些年我也看了很多戛纳电影节的作品,影评人周这个单元也有很多我印象深刻的短片和长片。能够入围当然是一件非常激动和感动的事情,有这样一些选片人,能够理解你的表达,看透其中的叙事逻辑,触摸到人物的真挚,本身对我来说就有莫大的意义。这份理解本身就极其重要。

    OK!:您接下来还有一部新作《苏荔》,可以大概透露一些进展吗?这是个怎样的故事?

    涂琳:《苏荔》是我的一个电影长片,这个剧本已经打磨很多年了,现在来看它确实具备当下我最擅长的也最喜欢的组成元素,比如它是一个聚焦在女性情感上的故事,她涉及了焦虑、伤痛等一些激烈的,具有重大影响的情感体验:这些都是我个人和我认为女性群体都在普遍体验的情感。与此同时,在悬疑类型的电影中,它也具备了我一直以来在探索和相对擅长的视听表现手法。从此刻来说,它对我来说是最想去创作的故事。

    编辑&撰文/毕慧玲

    新媒体/路晓濛

    设计/姚梦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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