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梦不再：“清零”政策下大批长期居住中国的外国人选择离开
Sean Mantesso
China’s war on COVID-19 spurs expat exodus,but lockdowns are only part of the story https://t.co/LVwX4doQQ5 via @ABCaustralia
— Robert Cunningham (@RobertC78726751) October 30, 2022
由于防疫封锁和不断变化的政治气候，外籍人士正大批离开中国。(ABC News: Jarrod Fankhauser)
凯·吉布斯（Ker Gibbs）是一名了解并且热爱中国的美国商人。
他在1980年代第一次来到中国，在上海生活了19年，也在这座城市成家生子。
他说：“我第一次来到中国时，感受到的是一种乐观、开放、好奇的氛围。”
去年年底，结束了作为中国美国商会（American Chamber of Commerce inChina）会长的任期后，吉布斯决定返回美国。
他说他之所以决定离开，其中一部分原因与中国的防疫封锁和旅行限制有关；另一部分原因则与中国日益高压的大环境有关。
“目前的发展方向令人不安，”他说。
“正朝着日益高压和专制的模式发展。”
甚至在新冠疫情之前，外国人就已经开始大规模离开中国。
官方数据显示，在上海外国人的数量从2010年的20.8万减少到了2020年的约16.3万。
在北京，外国人数量的减少则更为明显。同一时期，北京外国居民数量下降了40%。
但2020年以来，这一数字的下降幅度甚至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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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区管控让上海居民紧张不安。(Supplied)中国欧盟商会主席伍德克（JörgWuttke）在今年早些时候说，“自新冠疫情开始以来，在中国的外国人数量减少了一半”。
今年4月，在上海严格封控期间进行的一项问卷调查显示，950名受访者中有85%的人表示，由于中国的防疫封控，开始重新考虑在中国的未来。
四分之一的受访者说他们想尽快离开中国。
然而，大规模的防控措施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许多人说，支撑中国经济崛起的开放精神可能正在走向末路。
“现在经济要让位于政治”
在上个月举行的中共二十大上，习近平在人民大会堂向来自全中国各地的代表发表讲话，称赞中国经济的基本面并承诺向世界“扩大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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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近平在二十大上的讲话并没有打消部分外国人的顾虑。(AP: JuPeng/Xinhua)然而，中国屡次关闭边境的现实与这句套话似乎自相矛盾。
中国正面临着经济放缓、商业情绪低迷和日益孤立的问题。
分析师弗兰克·蔡（Frank Tsai）是一位在上海创立咨询公司ChinaCrossroads的美国人，他非常清楚生活在“清零”制度下的艰难。
上周，他在上海所住的公寓楼被封。他在酒店房间里接受澳大利亚广播公司（ABC）采访时说，他试图想理解这项政策的背后逻辑。
“习近平希望不惜一切代价取得胜利……两年半以来，共产党一直在告诉人们，‘这就是我们[与西方相比]的制度优势’”。
“这对中国人民来说意义重大……这是巨大的经济成本，但对共产党来说，钱并非一切。”
布赖恩·克莱因（Brian Klein）是前美国外交官，也是Ridge PointGlobal公司首席全球战略师，他说在习近平任命的中共新一届领导班子中，亲市场的实用主义高官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批众所周知忠于习近平的高级官员。然而，这一点无益于平息对国家发展方向的焦虑。
“现在经济要让位于政治，”他说。
痛苦地决定离开
尽管上海是世界上最全球化的城市之一，也是许多外国人的家，但上海一直处于中国防疫封控的最前沿，分区封锁让居民感到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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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无法忍受上海的防疫封控。(Reuters:AlySong)对于贝琳达（非真名）来说，上海4月份长期封控造成的负担简直让人难以忍受。
“中国曾是我的家，在过去的11年中一直如此。我从来没有打算离开。然而，现在这一切完全是因为他们处理防疫封锁的方式，”她说。
“[封城]大约一个月后，我们连水都无法订购，我丈夫和我就决定要离开。”
”我们俩都签了工作合同，实际上是想再呆几年，但无法订购食物和水让我们走投无路。”
令她更加痛苦的是，前不久贝琳达才取了七个卵子用于培育试管婴儿。
“中国不允许把试管胚胎带出国门，所以离开也意味着要把它们留下，”她说。
“[但在]与决定留下的朋友交谈后，我一点也不后悔我的决定，”长期生活在中国的贝琳达说。她担心如果身份暴露，她的朋友可能会遭报复。
那些仍然生活在中国的外国人看到越来越多外籍人士离开。
“我没有真正考虑过离开，”居住在北京的美国人瑞秋·魏斯（Rachel Weiss）说。
“但我每个月都会参加朋友的欢送会。 ”
“有些人认为，整体氛围已经发生了变化，原来人们都会很乐意并很好奇与外国人互动……现在中国对国际关系也不那么开放了。”
敌意日益增加
对一些人来说，地缘政治关系的恶化和敌对情绪的生根似乎有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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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8月，中国军队发射的导弹落入台湾以东海域。(Reuters:Eastern TheatreCommand/Handout)马修·博森斯（Matthew Bossons）是总部设在上海的RADiiChina的执行编辑，他8月和几位朋友去了广东以外的农村地区旅行。
“夏天非常炎热……我们想去游泳，[而且]山里有一条非常美丽的河流，”他说。
没有看到其他外国人，博森斯回忆说，有一个人过来跟他们聊天，问了“无数个问题”。
“他想知道我们是不是美国人……我是加拿大人，而我的朋友撒谎说他也是加拿大人，”他说。
“这个人长篇大论，说他有多恨美国人，说美国人是白痴，他们是世界上最坏的人。”
博森斯说，在习近平领导下的中国，排外情绪正在加剧，原因是中国与西方国家的关系变得紧张，以及人们认为是外国人把新冠病毒和猴痘带到了中国。
“走在路上，人们好像会故意避开你，在巴士上，可能不愿意坐在你旁边。”
他还说，他五岁的女儿有一半的中国血统，在幼儿园被嘲笑是个外国人。
他目前仍在上海，但决定带着妻女离开中国。
“从心理上讲，我的双脚已经踏出了中国的国门……但这很令人难过。我确实很爱中国，”他说。
另一个让外籍人士感到不安的地缘政治问题是台湾问题日益紧张。一些分析家指出，中共二十大暗示中国希望加快与台湾统一的时间表，可能会通过武力统一。
人们看到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后，大批商人撤资离俄罗斯。这样的可能性让公司企业变得越来越焦虑。
吉布斯说：“没有人希望看到这种情况，目前，当我们听到来自北京和华盛顿的话锋时，可以很清楚地判定可能会出现的情况。”
前途未卜的经济
虽然外国企业还没有完全跟随外籍人士出走，但已经给一些企业敲响了警钟。
克莱恩说：“习近平一直没有掩饰他希望中国公司蓬勃发展的意图……他正在为中国打造一个与过去大不相同的新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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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共最近召开的二十大上，习近平似乎将安全置于经济之上。(Reuters: AlySong)中国美国商会上周五发布的2022年商业报告显示，虽然美国企业仍然有利可图，但大多数公司对中国的经济治理信心不足。
三分之一的公司在过去一年将计划中的中国投资转移至其他地方，这一数字几乎是2021年的两倍。
上海美国商会会长郑艺（Eric Zheng）说，防疫措施“对商业情绪产生了巨大影响……全球紧张局势也很关键”。
“我们在中国的高管也很难到海外出差……政府可以做的一件事就是帮助在华外资企业放松旅行限制。”
郑艺说，外资企业的本土化是一种趋势。
“这里的许多[美国]公司现在由中国人领导……我认为你会越来越多地看到是中国人经营在华的跨国公司。”
外籍人士特权不再
外国人曾因其在商业和技术方面的专长而受到追捧，但今天中国有大量的本土人才。
克莱因说：“在改革开放时期，外国人是至关重要的……今天，中国在许多领域处于领先地位，[例如]电动汽车、太阳能和高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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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多次为其清零政策进行辩护。(Reuters:TingshuWang)来自阿姆斯特丹大学的博士生克里斯蒂娜·凯法拉（ChristinaKefala）一直在研究西方年轻企业家离开中国的原因。
她的许多采访对象错误地认为，生活在中国的外国人理所当然肯定会成功。
“他们总说，中国是个梦想国度，可以很容易在中国取得成功，尤其是当你是个外国人，”她说。
然而，说这些话的许多人现在已经离开了中国。
“‘因为我是白人，所以我可以在中国取得成功’，这种臆想是错误的…..在新冠疫情遭受巨大冲击后，他们说，‘是时候回去了，我不觉得在这里有什么特权了’，”凯法拉说。
然而，外籍人士的离开可能会导致民间交流关系出现更明显的下降，从而产生深远的影响。
“这是一个生活在愤怒孤立中的中国……我们确实有历史为鉴，这些时期在过去以某种方式导致了[中国]灾难性的后果，”吉布斯说。
弗兰克说，把外国人赶出去是北京的一个“自我目标”。
他说，随着在中国的外国人，特别是记者的减少，关于中国的真实报道会少之又少。
“我真正感到遗憾的是，关于中国的一些报道不是来自身在中国的记者。”
“我[外出后回来]被隔离时，情况还好，我不认为管控很苛刻。”
“但与防疫隔离工作人员交谈时，他们对我说：‘你认为你的情况很糟糕？我们已经两年没回家了’……我们都被困在这个系统中，如果你不身在这里，就不会了解到这些日常信息，”他说。
尽管如此，弗兰克还说，关于中国完全开放的希望总带有误导性。
“不要搞错了，中国自改革开放以来并没有发生根本性的变化——他们只是想要变富，他们得这么做而已。”
“现在他们已经做到了，是时候回到以前的游戏规则了。”
本文出处为“澳大利亚广播公司ABC中文”，版权归澳大利亚广播公司（ABC）所有。原文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