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萨封控亲历者周记:封控下的拉萨民生

第一则,8月27日发表

7月初我和父亲开车从318国道由川藏入拉萨,一路上许多风景、对话和新的体验。我本以为我会写一篇《与父亲旅行2022》作为2020年我们去广东旅行同名随笔的姊妹篇,但没想到,在回到拉萨的大半个月后,我想写的旅记变成了“隔离日记”。

一开始,拉萨宣布静态管理3天。立地成囚,我拉萨的家变成了我的牢笼。3天之后又是3天,这样三次之后,拉萨干脆宣布,请大家静候消息吧。在3个3天里我的心情起伏陡峭,在否认、愤怒、讨价还价、沮丧和接受这所谓的五种状态中反复横跳。我进行了很多自我说服:这是为了逼我还稿债;这是为了让我戒男色;这是为了让我陪陪父母——能和父亲一起,在夏秋之交气候清朗的拉萨隔离,是不幸中的万幸。

可是我无法自我欺骗。我不需要监狱就可以完稿,以及男色有必要戒吗哈哈。我本可以陪父亲走一遍阿里大环线,趁有机会去看看他年轻时奉献青春、建设西藏的地方。但疫情剥夺了这些——没什么可感激的。坦诚讲,过去的两年我的生活就充满了被剥夺感。在上海,在北京,在三亚,不论我如何以朋友口中的“魔鬼线路”躲开了疫情,最终,它还是赶上了我。我常常因它突然改变行程,进而也改变了人生轨迹。而过去的两周这种剥夺感拉到了顶点:这恰是在我个人生活、工作和家庭的夹缝中最关键的一段时间,骤然的停滞和困囿给我重大的人生决策增加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扭曲力。时间已经变得很浓稠,我也失去了度量感。刚刚认真地做了一下数学,才算清楚,这是我被封的第15天。

其实我本不想big胆写什么封城日记。首先,之前写了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谈论这件事如此危险,可以料想,我此时此刻又在自找麻烦。其次,我的能力和视角极其有限,我很难记录一些有价值的客观事实。而围绕疫情政策的看法、立场各有不同。我也丝毫不想陷入任何就清零政策的讨论和论战;还有,我有不止一位家人在医疗系统里工作。某种意义上,我知道的太多了。我知道一些决策的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而另一些人把决策者推脱的借口当做务必执行的铁律。

我不想自证正确,我就是憋疯了胡言乱语各位,别当真哈。

下面,先来讲一道推理题。

我所在的小区,最开始某栋某单元有病例。于是【本小区该栋该单元】成为“中风险区”。大约3天前,拉萨发布的公告中称,【本小区该栋该单元】“降级为中风险”。业主群里炸了锅,大家纷纷问,是不是弄错了,要降级应该是低风险。又等了一天,拉萨发布公告称,“该小区该栋划归为所在街道,不再单列。”我们再去名单上找——其所在街道为“高风险”。

那么请推理:本小区现在到底是高风险还是低风险?如果是高风险,为什么第一次调整中,要“降级”为中风险?如果是低风险,那难道说,本小区这一栋这一单元属于本街道,其他栋其他单元不属于该街道?

我讲这道推理题不(仅)是为了说明这里疫情管理混乱——这种短路的思考方式往往危险地带来一个可怖的结论:要做更严格更细致的管理。不,不是这样的。打不到蚊子不是因为我们的炮不够大。我恐怕是全世界最最希望拉萨赶紧解封的人,但并不是通过更严格的筛查清零来达到这个目的。但可惜的是,很多希望恢复自由的人成为了限制他人自由的执行者。009这套框架和制度就是这样运作的:

当其他单元其他栋曾经还是低风险时,我们小区有人下楼遛狗,或者没忍住散步。这时,更有人在高处,从自家窗户,用手机偷拍这些人,然后发到物业微信群里,批判一番。再后来,物业在群里发了通知,说有人向纪检委举报我们小区防疫不到位,直通领导。

对于偷偷散步的人,我很是羡慕。对于希望大家都遵守规则赶紧清零的人,我或多或少在感受上可以理解。但我要问,可以通过放弃某种自由换取另一种自由吗?还是说,现在的自由兑换未来的自由?各种自由之间的汇率是多少,才合算?

朋友给我传来了抖音上的短视频。视频里,拉萨方舱,位于柳梧区的运动场里,大白带着隔离的无症状感染者在跳锅庄——这是我回拉萨以来在每个广场和公园空地想要做的事情。明天(27日)就是雪顿节,按照惯例,哲蚌寺应该举行盛大的展佛。我们应该伴着欢快的音乐跳锅庄看藏戏——我本来还想参加雪顿节期间拉萨的5公里“高原迷你马拉松”,貌似还有甜茶艺术节……醒一醒啊。

因为疫情,聚集性的活动一律禁止。也恰恰因为隔离,方舱内的人们聚集在一起跳锅庄——这吊诡的“covid二律背反”。于是,我和朋友的心愿从“早日解封”、变成了“放我进去吧”。

地下玩笑、真实生活和讽刺寓言之间早无边界。

食物

坦诚讲,我们确实暂时不缺生活物资,食物是足够的。但我只能代表我所在的小区,并不确定其他小区或者社区的情况。我加了不到20个微信群,每天所有的零碎时间都花在接龙、抢菜、付款和查看配送上。夸张的时候,一个群里的接龙比我经历的任何双十一的抢购都要激烈,还有私自发起接龙的,还有不小心写错地址的——免不了吵架。如果幸运能够买上,商家送到小区门口,志愿者放到单元门楼下,我们再去取。几经风雨又见彩虹的那种感觉又会来临,时不时地,业主群和团菜群里也充满了感激的氛围:感激商家发货,感激志愿者配送,感激尚有饭吃。

但有一个群更复杂一些。一位邻居组织了个面包群,被物业群批判了一番,说特殊时期,要优先保障必要生活物资,不要给志愿者添麻烦。拼了面包的人很委屈,说我买不到馒头才买面包的;另有人说,家里有孩子,所以才想买面包的。组织这个面包群的小姐姐(显然是女性)在小群里给大家道了歉,拼完这一单就解散了。

为什么这个时候馒头是比面包更心安理得的物资呢?实际上我的家庭账本——尤其是从行为经济的角度,已经严重偏离了觉得这段时间要“艰苦朴素度日”的道德要求。在封城前一天,我和母亲去超市抢购时,日常的奶蛋肉菜早已售罄。万般无奈我们只好买了可生食标准的鸡蛋、牦牛奶和有机蔬菜。在封控隔离期间我带着无比复杂地情绪饮下每百毫升接近8元的牦牛奶,恨不得自己兑水稀释一下它的香浓,不,稀释一下我的愧疚。这是我能“偷着乐”享受的吗?想毕,我加了一勺糌粑。天啊太好喝了。(朋友们,牛奶兑芝麻糊,可作为平替)。然后,再面壁思过,自我批判一下知行不合一的馋鬼,心里想着兑白水,手就去摸糌粑罐子。

且不论人们是否觉得这时候的各类保供蔬菜包的价格是否合适、以及馒头是否意味着比面包对我们的生活更为“必要”。我走神时就在思考,一个馒头店老板要在特殊时期获得经营许可、在配送时穿越空无一人的街道需要有通行证,得到各个社区的准许送货,并且得到小区内志愿者的配合,最后做的利润为几毛到几元的客单价。这种商业行为合理吗?还是说得依靠高尚来完成?我和父亲在就疫情政策时客气地吵过一架,他总以“老西藏精神”来讲我祖父母一代人的奉献,那时人们建设祖国的纯粹等等。伟大的事业伴随着牺牲和妥协,这是多么具有感召力的想法。我想起了那个好心拉群、统计需要、帮忙收款团面包的小姐姐。我毫无必要也不太合适地想起了莫泊桑的《羊脂球》。

“为了老人和孩子”

看新闻,“海关总署:新健康申明卡取消对出入境人员核酸检测等信息申报要求”,有那么一丝丝安慰。可文章下的评论说“反对,谁家没有老人孩子?”

是啊,谁家的没有想吃面包的、本该出去撒欢儿却被天天捅鼻眼儿的孩子和不擅长用手机搞健康码、网上购买物资、有更多其他基础疾病的老人?因为疫情,我们小区没有了环卫,物业微信通知不要扔在楼下垃圾桶,要集中一处。某日,群里批评,有人还是把垃圾扔在了小区平时的垃圾箱里。调出监控,扔垃圾的人的视频被发在了百人的群里。视频里,看着装衣帽,是一位藏族阿妈。她可看到了微信群里每天没完没了的@所有人?她可在混乱的接龙中抢到了胡萝卜和莴笋?在群里这样发她的视频可以解决问题吗?

我父亲近日受到高原气候和哮喘旧疾的困扰,白天拖着制氧机挂着氧气管,夜里带着呼吸机的面罩。氧气罐已经逐渐耗空,制氧机有了问题,他夜里睡不着,会憋醒。有严重到需要呼救的地步吗?没有。我很着急,父亲反而以特殊时期为由劝我,保持忍耐,尽可能在家静休,甚至不让我告诉我母亲。而我母亲,没有和我一同享受我们囤来的奢华物资的福气。她已反岗十多天,在办公室睡沙发,一直没能洗澡。昨天我和妈妈视频,知道爸爸不舒服,她还是落了眼泪。说幸亏我在家陪着爸爸,我至少可以微信抢菜。

“谁家没有老人孩子”。是的。隔离的日子当然少不了刷微博。看到深圳装上闸机,天津宣布每7天一次全筛常态化,重庆疫情弹窗赋橙码,江西鹰潭参加葬礼送最后一程的老人因违反疫情规定被行政处罚,女排戴口罩上场打球……给新生儿做核酸,给鱼和螃蟹做核酸,给铁栏杆做核酸。也无意从首页刷到,极端天气缺水缺电高温酷暑,老人带着孩子在地下停车场避暑,却躺在车道上,车来不及反应就要碾过……我不敢看了,不想看了。home键退出微博。是啊,谁家没有老人小孩。

与人相爱

在拉萨恋爱是个巨大的意外。出走半生,回到这个我不太有把握称作故乡的地方,本来只想回家做个乖女儿。谁知道,因缘际会,拉萨的世界太小,与我的轨迹类似的人就像是从我过去的生活里走出来,只为补偿我年幼时的许多遗憾。疫情前尽兴的旅行和万万没想到的疫情,让这份感情经历了大转弯超速发酵,又让这相隔7公里的恋爱成了异地,我简直……命运啊你这玩笑。我们互换菜谱也互换歌单,相互写信但也每天视频三次每次三小时(误哈哈哈)。居然真的有人可以整夜整夜的唱歌,不知羞耻!

坦诚说,鉴于我预期是要离开拉萨,这种有期限限定的感觉叠加疫情隔绝的“痛苦”,是我不想承受的。客观的限制和生活的预期相互交错,让我和爱人又无比珍惜这时的彼此。我的感情世界虽然存在各种相斥相缠的离心力,但我感激到无以言表。患难时的真情里不但有刺眼的坦诚,更有意志的勇敢和坦荡的理解,这都成为疫情隔离这段时间内我绝无仅有的慰藉。在我有许多许多恨的时候,我还是希望选择爱。

第二则,9月7日发表

拉萨的夏天很短暂,秋天的感觉已经浓浓地沁在空气里。天气转凉,黄昏提前,窗外薄云和远山相互致郁。中途我给在单位值班的妈妈送过一次厚衣服和生活用品,走到小区门口,志愿者痛斥我:“谁让你出来了!下不为例!”我把东西放在栏杆上,后退20米。志愿者对那个袋子洗了个酒精淋浴,再递给路边的我妈妈。我和妈妈远远摆了摆手,看着她上车了。这大概是她在单位值班第20天。我们每天通话,妈妈给我说,她单位有颗核桃树,下雨的时候,核桃会落下来,她和同事会去捡着吃。我很馋新鲜核桃的味道,尤其是,倘若心情好很有耐心,剥去果仁的柔软外衣,多汁而清脆的核桃肉不会再有那种特有的苦涩,最是我的朝思暮想。妈妈单位食堂有病例的那两天,她只有泡面,和秋雨击落的两三颗核桃。

不止我一个人有亲人在外值班却无衣可添。周日,在我们小区的群里,一位邻居这样问志愿者:

“您好伟大的志愿者,我有个衣服要寄给在外执勤的医生,顺丰同城来取了,可否帮个忙?”

以上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复制粘贴来的。看到“伟大”这两个字,我狠狠笑了。志愿者在下面回复了他,自己送到小区门口。他又毕恭毕敬地回答了谢谢。我玩味了一会儿,想到我没有提前在群里打招呼,自然要被训斥。更在想,这“伟大”二字到底是真心还是讽刺?我截了图打了码,想发微博来着,紧接着发现,我的号被封了。哈哈哈。这是前天(9月4号)的事。

被封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当天,我其实也听说了很多离谱而危险的流言,正在想要不要讨论来着,但又很多顾忌,也罢,这些流言是过去二十年此地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会被提起来的事由,好似政治情绪中的稻草人,虽然有几分恐吓之意,更有立起无害的靶子的意思,不新鲜了。我自然无法印证那些流言的真伪,更觉得,在这种特殊时刻,不论真假,也自有许多召唤流言的意念。人们总要寻求一种认知上的调节,来理解这种被突然被剥夺的生活。尤其是在牺牲没有任何意义,且荒诞完全侵蚀了理性时,我们都宁愿相信有更大的、神秘的,虽然不为人知但一定合理的秘密解释这一切,填补我们草菅生命的虚无和轻缈。流言是一种安慰,是一种意志的选择。

推理题答案揭晓

上篇周记中写到,我所在的小区在”中高风险区”和”封控区”的推理题中给所有的居民留下悬念。我已经至少两周没有做核酸(记不清最后一次核酸的日子了),健康码中也查询不到14天以外的核酸,中途只有27日一次抗原自测。拉萨发布突然消除了“封控区”的说法,一百六十多个高风险区取而代之。在上一个版本的“封控区”中,我们在列表上以【本街道本社区和本小区】榜上有名。但抹去“封控区”的说法后,名单上只有【本街道本社区】的字样,不见小区的名字。邻居们几乎是带有侥幸心理和妄念还在群里问:那咱现在到底是什么区?

我心里想回答“无人区”调侃一下,但在群里我尽量不说话。答案揭晓了,封控区了一个月,至少14天没有核酸检测的结果下,我们是高风险区。今天,拉萨某个低风险小区的朋友给我说,他们每天都在做核酸。

凌晨投放的物资

周日的晚上,群里突然通知,政府要发放爱心菜和药,大家又一阵感激,“感谢政府,谢谢志愿者的辛勤付出”。但这时已经是午夜,我也已经赤条条踩着热水袋钻被窝了!当群里通知送到1单元的时候,4单元的我就听到了砸门的声音。有邻居在群里说敲门能不能轻一点,志愿者回复说“有的人听不见”。

我不想惊醒父亲,看到消息,起来穿衣,戴好口罩,坐在门厅里等候。朋友们,不知道你们是否会有这种体会,越是不想被吓到,越是会被吓到。凌晨一点左右,天花板的顶灯陪我一起静静等着,邻居的敲门声本来远远的,闷闷的,但到我家门口时,突然那“咚咚咚”震撼地穿破了空气,仿佛就敲在我的脑门上。我被吓得一哆嗦,跳起来赶紧开门。

对方极速大喊:“家里几个人?”

我答“两个”

对方:“后退”

尼玛太紧张了,我当时觉得我要被掳走了,立刻后退贴在门对面的墙上(我家这里走廊空间并不大)。三个防护服在门口,一个贴在墙上写字登记,一个喊话,另一个拎着一个白色的编织袋放在我家门内,这时我又看到了两个白蓝色的盒子,神药是也——连花清瘟胶囊,你终于来啦。

放下药盒,这位志愿者掏出消毒剂喷洒一波。我贴着墙,还没有回过神来,他们把门“Duang”地关上了。我特别后悔没有把这一幕录下来,要不是我确认了地上白色编织袋里的冬瓜和西红柿,我还以为他们扔下了一个炸药包。主要是这风风火火的氛围太到位了。

说实话我的感受也真够复杂的。工作人员是真的很辛苦。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晚,在凌晨一点,一定要砸开大家的门,挨家挨户送到。第二天早上不可以吗?这种辛苦的必要性是否恰好就在于其姿态性?

必要食物的确认

直到昨天之前,关于什么是“必要物资”的争论和分歧,主要发生在小区居民之间。总有人提倡不要买非必要东西,也总有人主张某种东西其实是必要的。但在昨天,小区的物业突然颁布了官方的指导,必要物资为:“面粉、糌粑、米、油、酥油、牛奶、菜、药、卫生巾、学生用品。其余一律不配送。”

水果不在其中之列,面包更不是。我正好在一个面包群里团了吐司,老板开始一一退款,其中也有月饼。

往年,我很嫌弃月饼的。过度包装,高糖,难吃。其实也有一位好友在7月初就问了我拉萨家庭地址,说公司发月饼给我寄一盒。现在这盒月饼在物流中途,进退两难。我想等它到的时候恐怕国庆都要过了吧,这期货将会大大地贬值了,啊,个人财产遭受重大损失!但今年出于一种心理上的补偿感,我居然以18元一块散装月饼的天价预定了4块普通的豆沙莲蓉。我错过了雪顿节的牦牛酸奶,总可以有中秋的月饼吧?现在看来,非必要,没可能。

昨天晚餐的时候,我把非必要不配送的消息告诉父亲,他没有吭声。我在前天买了一些水果,非必要不配送的消息是昨天发的,那这包水果会不会送来,也成了悬念。父亲听我讲述来龙去脉,没有啥反应。用餐毕,磨蹭了一会儿,等我清理完剩菜残渣,他提着垃圾下楼去了。隔离以来他做饭,我洗碗,他仍垃圾,我买菜,分工明确。其实扔垃圾的地方来回也就一分多钟,等他回来时,他神神秘秘地在我面前伸出手臂,我才看清他手里握着的两颗小毛桃——这是绿化带里观赏桃树结的果子,还没有核桃大。“你凑合一下吧。”

我想起八月初,刚刚隔离的时候,我们尚需要在小区做核酸。下楼排队等待时,我对老爸表达过欠缺食物的担心,他指着绿化带的观赏桃树说这快熟了。我当时绝对以为这是个玩笑,谁想,现在我嘴里,正含着这又酸又苦的宝贝。

非必要的生活

这几天我不敢看成都的新闻,不论是疫情的,还是地震的。我觉得我的神经系统已经不堪重负,我承受不起了。我也出现了那种鸵鸟心态,想让我的时间感再迟钝一些。毕竟只要不看手机,隔离中的今天和昨天没有任何不同,明天也不会和今天有任何不同。等待是最难的,难就难在它放大时间给你的感受。

今天傍晚,业主群里有另一个邻居提问:“各位业主们,请你们能帮我问一下,肝脏下垂。整夜无法入眠第四天了,这样脱下去。行吗。有认识医生的帮我问一下,谢谢你们。”

有一个邻居回复了饮食上的注意,说建议到内地手术治疗。另一个人说,好像可以送医院的。

这位病人回答“有具体困难,上不了医院。这里谢谢你的关心。”

然后近五百人的群就陷入了沉默,随后转移到了其他日常的话题:消杀的通知,求可以买到菜的微信群,等等。

剧烈的痛恨又涌上我的胸口。总有人觉得,不幸里掺杂着幸运——至少我们还有吃的,必要的食物,必要地活着。实际上不是这样的,这种自欺欺人掩盖的事实是,不幸里一定掺杂着更多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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