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这些年来,我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到月底,我就要拨打一个去中国的国际长途电话,给在国内的的老娘报个平安,和老太太聊聊天。不管我多么累,多么苦,只要打电话回家,听到那边老妈熟悉的声音,我马上就放松了,不累了,温暖了,整个人就像是充了电一样,又活过来了。老妈就像是电源,我就像是一部手机,国际长途电话就是充电器,我需要每个月充电一次。
本来我是每个月给老妈写信一封的,因为寄信比打国际长途电话要便宜的多。打工人挣钱不容易,要精打细算,省下来一块钱,就等于挣了一块钱嘛。后来老妈抱怨说写信速度太慢了,半个月才能够收到,而且她年纪越来越大了,眼睛不好使了,给我回信有一点力不从心。她要求我给她打电话,每个月一次。因为从中国给加拿大打电话比较贵,而从这边打电话回去要便宜一点,所以老妈说你每个月底给我打电话吧,我就不打电话给你了。
又过了几年,大家开始使用微信电话联系,我帮老妈申请了微信账号,教她用微信和我打电话。
老妈试了几次就放弃了,她说用手机打电话听不清楚。她的左耳朵听力丧失了,右耳朵听力也只剩下来不到一半,坐机电话声音大,她还可以勉强听清楚。另外她总是搞不清楚两边的时差,不知道国内的晚上八点钟是这边的什么时候。所以她拒绝用微信打电话,仍然要求我每个月底给她打电话。
一次,我早上八点给她打电话,国内应该是晚上八点,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比较合适,她吃完了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接电话很方便。打早了会影响她吃饭,打晚了会影响她睡觉,八点钟正合适。电话接通了,铃声响了半天却没有人接听,也许她出门遛弯去了,也许她正在上厕所,也许她去超市买菜了。我没有太在意,这种情况以前也发生过几次。而且我还要赶着去上班,我就挂了电话。第二天早上八点,我再一次拨通了家里的电话,仍然是一样的情况;铃声响了半天,没有人接电话。这下子我有一点紧张了,家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是老妈病了,住医院了?还是她又出门遛弯了?我想联系几个亲戚,请他们到家里面去看看,又一想,也许是我多虑了,老妈正好去超市买菜了,出门遛弯了,不要轻易麻烦别人,明天再打电话,如果还是没有人接听,再联系亲戚吧。
第三天早上,我忐忑不安的拨通了家里面的电话,里面传来了老妈熟悉的声音。我悬在半空中的那颗心唰的落地了,整个人如释重负。原来前几天老妈去成都参加她们大学同学的聚会去了。
把我吓个半死。我问她坐一趟出门花了多少钱呀,她说没有花多少钱,就是往返的火车票。因为她在成都的老同学现在是成都某某某大学的校长,住宿和吃饭的费用他一个人全包了。
我说那我就出路费吧,老妈说不需要我出钱,她的退休金又涨了,一个月近一万块钱,她根本花不完。让我攒钱在这边买房子。老妈是北京某某某著名大学的副教授,退休金非常高,除了国家规定的退休金,她们学校每个月还有一千块钱的额外津贴。此外学校还补贴物业费,供暖费等等。老妈每个月的唯一开支就是买菜吃饭,她吃的简单,一个月一千块钱都花不完。
但是我坚持要出这笔钱,我说知道你不缺钱,可是这笔路费必须我出,这是儿子我的一点心意。
第二天我给老妈汇款了一千美元。N年后回国探亲,我无意中发现,这一千美元老妈一分钱也没有花,全部给我存在银行了!
一次打电话回家,我向老妈汇报身体情况,说这边每年有一次免费的体检,我刚刚做了体检,各项指标都没问题,就是血脂高,胆固醇也有点高。胆固醇分两种,高胆固醇和低胆固醇,高胆固醇对健康有益,低胆固醇对健康有害。而我偏偏是低胆固醇高,如果继续发展下去,可能会引发高血压,心肌梗塞,脑梗和中风。老妈一听就急了,说让我赶紧加强运动,她以前也有高血压高血脂,自从加强锻炼,天天做八段锦以后,身体情况大有好转。她开始不厌其烦的给我介绍八段锦,说要天天坚持做,不要偷懒云云。我有一点嫌她唠叨了,说知道啦,国际长途电话很贵的,我还要去上班,下次再聊吧。
两个星期以后,我收到了老妈寄来的信,里面详细介绍了八段锦,她写了整整的三页纸。
我知道老妈的视力近年来不断下降,她已经很久没有写信了,也不经常看书看报了,这满满的三页纸,她要花多少时间,花多大的精力才能够写出来啊!每一个字都包含着老妈对她宝贝儿子的爱。而我却嫌她啰嗦,唠唠叨叨没完没了,无情的挂了老妈的电话。
现在我明白了,老妈不满足我给她写信,要求我给她打电话,是想听到她宝贝儿子的声音。
现在我不嫌弃她唠叨了,舍得花钱打国际长途电话陪她聊天了,可是,电话的那一边却永远没有人接听了,我再也听不到老妈唠叨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