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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我不想去纪念米兰昆德拉,只想敬你

    按:2023年7月13日是中国诺贝尔和平奖得主刘晓波逝世六周年。

    后院拍的一朵白兰花,如你。(摄影:一枚)

    作者: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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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国西部时间7月12日。一早醒来,看到满屏都是关于米兰·昆德拉离世的消息。

    很多人都在纪念他。这个捷克裔法国籍作家,1929年出生于捷克斯洛伐克的布尔诺。1975年流亡法国,1981年归化为法国公民。2019年重获捷克公民身份。

    1929年出生,我在心里算了一下,米兰·昆德拉昨天去世的时候,享年94岁,也算是高寿了。我年轻时,他的名字就如雷贯耳,我也曾在大学时跟风读了他著名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只是到如今,早已经不记得书里具体的内容了。只记得,在我上大学那年之前,他的作品在捷克斯洛伐克,是长期被禁的。

    那之后,他成为了捷克的骄傲。

    今天看到不少篇纪念文章,其中最让我心有戚戚焉的,是我一直喜爱的六神磊磊写的这篇:《几句关于米兰昆德拉的大实话》

    “很多人看别人家的事明白,看自己家的事却死都不明白。好比一窝蜂去贬损莫言,去贬损这个作家、那个作家,理由完全和文学无关……以为别人伤了他们面子,其实都不过是自己先没了面子而已。”

    六神在文末的这几句,让我不由地想起过去三年多我和很多朋友们一直所捍卫的,以及为什么我们会天南海北走到一起有了园地。

    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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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在今天这个新的一天来临的时候,我没有想去纪念我并不那么熟悉的米兰·昆德拉,我只想,敬你。

    敬在这个日子里,已经离开了我们整整六年的你。

    你的名字,我在十七岁那年的初夏才第一次知道。伴随着一些在年少的我看上去无法理解的形容词。

    后来,我忙着享受我的青春,我的大学,我的友谊和爱情,我的工作,我的出国,我几乎已经彻底忘记了你。

    直到我即将跨入四十岁的前一年,你的名字才再次涌进了我的视野里。

    那也是我第一次好好读你的文字。那时候的我还不能理解你文中的很多话,但是,作为一名女性,我被你对妻子的爱,打动到不能自已。

    你说,如果让你说出你这二十年来最幸运的经历,那就是得到了你的妻子无私的爱。虽然这么多年来,你们的爱饱含着外在环境所强加的苦涩,但回味起来依然无穷。因为你的妻子的爱,像阳光一样,超越高墙,扶摸了你的每寸皮肤,温暖了你的每个细胞,让你始终保有内心的平和、坦荡与明亮,让你的每分钟都充满了意义。

    我一直相信,世间最美好的爱情,是成就彼此都成为更美好的人。你对妻子的这番表白,毫无疑问地证明了,她成就了一个更“平和、坦荡和明亮”,更美好的你。

    而你对妻子的爱呢?你说,是坚硬的、锋利的,可以穿透任何阻碍。哪怕你被碾成粉末,你也会用灰烬拥抱她。

    “用灰烬来拥抱你。” 这样的情话,让我心碎,让我落泪。

    后来,我委托我的朋友帮我买来了你和妻子的诗选,在书中,我读到了更多你和妻子的诗句。

    这是我后来抄录下来的你献给妻子的一首诗中的第一页。你写于1996年12月28日的中国,我抄于三年前的今天,美国时间的7月12日的午后。

    诗中的这几句,再一次让我泪流满面——

    亲爱的让我隔着黑暗对你说进入坟墓前别忘了用骨灰给我写信别忘了留下阴间的地址骨碴会划破信纸写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这样的情诗,我闻所未闻,却在读过之后,永不能忘记。

    你曾经说,“那时,我有一种强烈的欲望,要在千百个女人的身上,发掘不同的美。”但是后来,在你遇到你的妻子之后,你说,“如今,我终于在一个女子身上,找到了所有的美。”

    在另外一首诗中,你说——

    是谁甘愿背负起我的罪恶是被我感动的女人吗是你呀!我凭泥土认出是你……你是被我塑造也塑造我的女人。

    我想,你的妻子得到了你,以及你对她这样的评价,虽然她成为你的妻子饱受了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但是作为一个女人,又是何等幸福!

    她也值得你这句话,当我看到她为了能以妻子的名义去探视你,特地去领了结婚证的时候。因为在这世上,没有多少女人,可以有她这样的勇气。

    而我又是如何心疼她,当我看到她的这首写作于2013年12月12日的《无题》——

    这是一棵树吗?这是我 一个人

    这是冬天的树吗?它一年四季都是这个样

    叶子呢?叶子在视线以外

    为什么画树呢?喜欢它站立的姿势

    做树活一辈子很累吧?累也要站着

    没有人来陪伴你吗?有鸟儿啊

    看不到鸟呀听那翅膀飞舞的声音

    在树上画鸟会很好看吧?我又老又瞎看不到了

    你根本不会画鸟吧?是的 我不会

    你是棵又老又笨的树我是

    我真想张开双臂去紧紧拥抱她,拥抱那个一直要站着,早已经疲惫了的她。

    3

    你的名字,和你的妻子的名字,从此就这样深深进入了我的心。

    我到网上去买来你的书,找来你的文章,一遍又一遍,读你。

    我遗憾,等我真的开始对你的了解多了一些之后,你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在我的有生之年,我再也没有机会认识你,和你有任何的交集。

    只是我没有想到,在过去三年里,因为凭着女性的直觉去维护一个被围攻的作家,我有幸认识了你一些朋友们。我从他们那里,知道了更多层次的,生动的你。

    尤其是,那个经历了从尼采到甘地的转变的你。

    我安慰自己,这也算通过了他们,和你的生命产生了一些交集吧?

    我甚至有些欣慰,当你的朋友不能赞同你说的关于敌人和仇恨的话的时候,我认为在这一点上,作为一个基督徒,我甚至比你的好朋友更能理解你。从你不同时期的文字里,我也越来越发现,从前如同一匹黑马一般激烈的你,表达越来越温和。哪怕当你面对的是你不能赞同的甚至让你痛苦的,你的心里涌动的,也是悲悯,而不是仇恨。

    4

    有一首诗,是三年前园地的作者吟诗作赋大哥为你写的。当时我一看到,就喜欢极了,抄写在了我的笔记本上。

    还有一首诗,是园地的作者翁勤学大哥为你写的。我抄写下来后,还忍不住又把它念了出来。(朗读见文末视频号)

    你看,你离开了六年了,仍然有这么多你根本不知道存在的人,在想念着你,纪念着你。

    写到这里,窗外传来传来一声声悠扬的风铃声。是我多年前买来的那个的G大调风铃,很大,很沉,被我挂在屋檐下,风儿一吹,就会荡起浑厚悠扬的音符,一声声。

    这是在天上的你,正在天上微笑地看着我们,在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里,给我们传来你的讯息么?

    随着风铃声飘进窗内的,还有院子里那正在夏日里怒放的白兰花的阵阵清香。

    我停下笔,去后院的白兰花树上摘了六朵,放在小碟子里,摆在我面前:

    闻着这芳香,我想这洁白的芬芳,正如你。

    我又想起来一首我爱的歌,作者是林婉容,写的是一粒麦子:

    一粒麦子 它若不落在地里死了不论过了多少时候,它仍然是它自己它若愿意 让自己被掩埋被用尽就比接触许多子粒 经历生命的奇迹

    在我心里,你就是那粒麦子。

    今天,我敬你。

    愿你在天上的灵安息。

    愿你的妻子平安,好好保重她自己。

    (一枚,美国西部夏令时2023年7月12日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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