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初，中国模特职业化刚刚起步，第一批国模也应运而生。
和当下不同，那个时代的模特，有的是运动员出身，有的是工厂女工，有的则是无业游民。
在灰白黑还是主流的岁月，她们通过初代模特比赛出道，享受着一夜成名与更多选择，也承担着难以跨越的误解与困境。
近30年过去，一代国模们的故事有了答案。
她们中有的成为老板，身价上亿；有的嫁入豪门，回归家庭；有的依旧身处娱乐圈；当然，也有的人仅仅只是昙花一现，便消失在大众视线。
在她们的故事中，有孤注一掷的勇气，有无可奈何的选择，但更多的是，在时代的浪潮中，一些逆流直上的瞬间。
1989年，第一届中国最佳时装模特表演艺术大赛在广州举行。
比赛前后进行近2个月，在那个相对保守内敛的年代，许多模特都是瞒着家人，偷偷前来参赛。
最终，比赛从上百人中，选拔出了冠军叶继红、亚军柏青和季军姚佩芳。
季军姚佩芳
彼时她们都20岁出头，美得各具特色，出现在台上与电视中，让中国大众首次知道何为“模特”。
遗憾的是，大环境与小众化依然是困境，这批模特大多在2年内就选择转行，退出模特行业。
冠军叶继红
直到1991年，第二届比赛在北京举办，和上一届不同，这次比赛获得了来自各界的重视。
过程中，最引人关注的，无疑是瞿颖与陈娟红的冠军之争。
第二届中国最佳时装模特表演艺术大赛十强
在当时，多数人都预测，入行久、长相更符合大众审美的瞿颖一定会是冠军。
决赛上，当评委宣布冠军时，媒体们甚至都已将摄像机提前对准瞿颖，但没想到，被宣布的却是陈娟红。
后来人们才知道，逆转局势的是外国评委艾连福特。在当时，这位评委认为陈娟红的长相更符合国际审美，于是在最后一轮评分中，她给陈娟红打了10分，其他选手0分。
对于这个结果，瞿颖十分不满，领奖杯时，她抱着花黑着脸走到台前，拍照环节更是委屈落泪，回忆起来，瞿颖说：
“在当年，只有第一名才能够代表中国，去参加世界模特大赛，第二名的意义并不算大。”
从左至右：亚军瞿颖、冠军陈娟红、季军刘莉
如今，距离这场比赛已经过去30多年，比赛的胜负与细节早已不再重要。
真正精彩的，是第一代国模们的故事，以及她们所经历的跌宕。
纵观第一代国模的人生，不难发现她们决定成为模特的节点，各不相同。
比如瞿颖是因为拍摄的挂历被看到，陈娟红是因为不合群的身高，而她们的后辈马艳丽，则是因为被迫终结的运动生涯。
1971年，瞿颖出生在湖南，父母都是演员，年幼时，因为父亲常去全国各地演出，大多数时候，照顾她的都是母亲。
瞿颖和爸爸
生于文艺家庭，从小瞿颖便开始学习舞蹈，十几岁时，她被送去湖南省艺术学校话剧班。
从艺校毕业后，瞿颖被分配到湖南省话剧团。一米七五的身高让瞿颖很少能找到合适的男搭档，登台机会自然也随之减少，为了寻找出路，她开始尝试拍摄画报和日历。
一次，瞿颖的照片被北京服装表演队的领队看见，她邀请瞿颖进入模特行业。
机会放在眼前，18岁这年，瞿颖决定离开家乡湖南，孤身一人去往北京
瞿颖旧照
和瞿颖不同，在成为模特之前，陈娟红只是嘉兴桐乡工厂里的一名普通女工。
在那时，女生普遍身高为一米六左右，陈娟红却高达一米七八，衣服和鞋子都不好买，身边朋友偶尔也会感叹：“女孩身高太高，不好找对象”。
一次，陈娟红在报纸上看到，杭州喜得宝模特队正在招收模特，条件是女生身高要在一米七以上。
陈娟红动了心思。
那时家里没有电话，她便将报纸上的地址抄了下来，挑选了一张最好看的照片，写下一封自荐信，并刻意将身高隐藏5公分。
她说：“我特意把身高写低了几公分，生怕别人会觉得我太高。”
陈娟红采访
一个月后，陈娟红收到模特队长回信，邀请她去杭州面试，在面试体检时，模特老师发现陈娟红身高并非简历上写的一米七三，而是一米七八。
老师对陈娟红说：“你知不知道你这个身高，是国际模特最标准、最基本的一个身高。”
那是陈娟红第一次意识到，长久以来被自己视为劣势的身高，竟然在这个行业里是天生的优势。
结束面试后，陈娟红回到家乡，决心成为一名职业模特，在经历了漫长的斗争后，陈娟红以“被工厂开除且不能调走档案”为代价，辞掉了让人羡慕的铁饭碗，去往杭州，正式成为一名模特。
陈娟红旧照
对陈娟红而言，成为模特是孤注一掷的选择，对于马艳丽而言，成为模特更像是一根救命稻草。
马艳丽出生在河南农村，遗传了父亲一米九的身高基因。十二岁那年，她的身高就已经近一米七。
那时在农村，许多个子高的女生都会被送去体校读书，因为体校包吃住，可以让家里减轻负担，运动员的未来前景也更好。
父亲把马艳丽送到以排球著称的郸城北关学校读书，打了四年排球后，她又被教练选中，改学赛艇。
马艳丽旧照（右二）
在赛艇队，马艳丽身体条件与天分都算上等，1993年，她还被选中，代表河南赛艇队参加第七届全国运动会。
没想到，在比赛开始前一个月，因为运动伤到腰部，马艳丽被告知不可以再做剧烈运动，这也意味着，她的运动生涯宣告终结。
生活在郑州的二哥为了让她散心，把她接到上海旅游。一天，马艳丽在南京路上的时装公司逛街时，被一位香港导购小姐拦住，她对马艳丽说：
“小姑娘，你是模特吗？我们公司在六楼招模特，你这么漂亮，为什么不去试试呢？”
马艳丽（左）旧照
马艳丽觉得是个机会，便转身向六楼走去。
那天面试后，因为条件优异，她被模特队破例录取，成为上海时装公司时装表演队中的第一个非本地人。
如今看，虽然机会不同，原因各异，但对于瞿颖、陈艳红与马艳丽而言，成为模特的那一刻，她们的命运就走向了另一个方向，且前路未卜。
对于瞿颖而言，虽未取得冠军，但在那一届的国模中，她无疑是知名度最高的。
在获得模特大赛亚军的年底，她便登上了央视春晚，出演了节目《快速成衣》。
1991年春晚节目《快速成衣》中的瞿颖
之后五年时间，作为模特，瞿颖开始霸占各大杂志与挂历封面，那时还有一种“北瞿颖，南周迅”的叫法——
在周迅尚未出名前，也是霸占各大挂历封面的熟面孔。
挂历时期的瞿颖
她成为第一位登上《vogue》杂志的中国女星，与沈殿霞共同主持香港回归纪念晚会，和刘德华一起拍广告，还发行了自己的专辑。
登上《vogue》封面的瞿颖
事业水涨船高，1997年，她成为巩俐之后第二位“谋女郎”，在张艺谋拍摄的第一部都市剧《有话好好说》中，搭档姜文出演了片中“安红”一角。
电影《有话好好说》中的瞿颖、姜文
毫无疑问，“安红”成为瞿颖90年代事业中的高点，而在模特大赛中打败瞿颖的陈娟红，也并不逊色。
拿下冠军后，陈娟红获得资格代表中国参加世界模特大赛，并成功夺得第四名。
和瞿颖相比，陈娟红的长相更为硬朗，也接近彼时世界模特对于东方审美的认知，所以之后几年，她顶着大陆第一位世界模特的称号，出现在世界各大秀场。
陈娟红
1998年，陈娟红和朋友一起，打造国内第一家民营模特公司，取名“北京概念98模特公司”，开始招收与培训模特。
对于陈娟红而言，这次创业并不容易，她描述那个时期自己哭的次数远超模特时期。
好在公司取得成功，不仅为模特圈输送大批新人，还激活了国内的市场。之后两年，国内出现大小近200家民营模特公司，人们也愈发了解这一曾经被误解的行业。
陈娟红
同样作为国内名模，与瞿颖、陈娟红相比，马艳丽的起点稍晚一些，但却胜在格外努力。
进入模特队后，为了减肥，每次上形体课前，马艳丽都会用保鲜膜包裹住需要减肥的部位，结束训练后，她还会在训练房里来回打滚。
回忆起来，马艳丽说：“滚完之后完全不饿了，感到整个世界全晕了。”
1995年，入行一年的马艳丽参加了第一届上海国际模特大赛，在比赛中，她从近千名模特中脱颖而出，拿下冠军。
1995年，拿下上海国际模特大赛的马艳丽
一战成名，在之后的几年里，马艳丽频繁登上画报与杂志的封面，被媒体称为“中国最美模特”。
1999年，她还出演了电视剧《倾城之恋》，饰演片中模特“伊果”一角，这一年，马艳丽25岁。
马艳丽
但或许意识到在那个时代，模特这一行业存在年龄与发展的局限性，1997年，她重考大学，进入服装设计专业。
两年后，她成为一名设计师，举办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时装发布会，2007年，她还获得机会，为球星贝克汉姆设计衣服，她曾说：
“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知道贝克汉姆三维的是维多利亚，另一个就是我。”
在某种程度上，马艳丽的事业更像是陈娟红与瞿颖的合体——一方面，她试图以自己的影响力，让更多人了解模特这一行业。
另一方面，她也进军演艺圈，尝试另一种可能。
在事业上，瞿颖、陈娟红与马艳丽的选择各有不同，而当涉及感情时，她们的经历也能够组成一种集合，呈现国模在面对婚姻时的选择。
虽然是模特出身，但出道之后，瞿颖却选择将更多精力放在娱乐圈。
在圈内，瞿颖人缘好、朋友多，身边人形容她为“像一个时刻充满活力的开心果”。
在恋爱关系中，她从不主动追求他人，所以瞿颖的几任恋爱对象，多数都是从朋友升级为恋人。
瞿颖和梁朝伟
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天后杀手”李亚鹏与音乐制作人张亚东。
1999年，瞿颖与李亚鹏相恋，在此之前，他们做了五年朋友，交往时两人爱得火热，李亚鹏甚至用“她是雪碧，我是可乐”来形容彼此。
恋爱一年后，两人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李亚鹏还曾表示，愿意为了瞿颖息影，退居幕后。
但没想到，2001年，在李亚鹏拍摄电视剧《射雕英雄传》时，两人毫无预兆地宣布分手。坊间有传分手原因是李亚鹏移情别恋周迅，对此三人均为回应。
再聊起这段恋情时，瞿颖说：“我不会把分手的真相说出来，我要保护他。”
和李亚鹏分手后，瞿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公开恋情，而是将重心转回工作。2003年，她发行第四张专辑，其中的歌曲《加速度》被评为内地年度金曲。
瞿颖《加速度》
同一年，她还和好友胡兵共同出演了内地第一部偶像剧《真情告白》，收视率一度超过30%，成为当年的大爆款。
《真情告白》中的瞿颖和胡兵
再次公布恋情时，是2006年，人们发现，瞿颖又选择了一位“老朋友”——张亚东。
张亚东与瞿颖因为制作专辑相识，相识10年后，他们成为恋人，那年，张亚东37岁，瞿颖35岁。
恋爱后，两人达成共识：不婚，也不育。
瞿颖和张亚东
和瞿颖不同，陈娟红一直想要成为母亲，但却最终未能如愿。
2003年，因为椎间盘突出，陈娟红在北京一家医院进行了腰椎手术，过程中手术刀断裂，一截两毫米的刀刃被留在她第五、六节脊柱之中，随时有可能损伤到中枢神经，导致高位截瘫。
自此之后，陈娟红开启了长达数年的医疗官司以及身体恢复，陪伴在她身边的，是丈夫高旗。
高旗是摇滚乐队超载的主唱，因为长相清秀，曾被称为“摇滚圈第一帅哥”。
他与陈娟红相识于1996年，在高旗的追求下，两人相恋，并于2002年结婚。
高旗与陈娟红
没想到，婚后第二年，陈娟红就遭遇医疗事故，高旗暂停事业，全心照顾妻子，并陪伴她打了4年官司。
后来，陈娟红渐渐恢复，官司也获胜，唯一遗憾的是，因为身体原因，陈娟红与高旗一直没能拥有自己的孩子。
在瞿颖与陈娟红都经历着恋情起伏的那几年，马艳丽却走得顺遂。
2001年，27岁的马艳丽与央视导演郎昆登记结婚。郎昆比马艳丽大15岁，是央视著名制作人，不仅导演过多届春晚，还曾创作了《综艺大观》、《郎读者》等节目。
在遇见马艳丽之前，他经历了两段婚姻，马艳丽是他的第三任妻子。婚后，马艳丽生下女儿郎马沁歌，但因为工作繁忙，两人常常聚少离多。
郎昆、马艳丽与女儿
2007年，有媒体拍到，郎昆与一名女子牵手逛街，在此之前，他曾多次传出花边新闻，积怨已久，马艳丽签署了与郎昆的离婚协议。
值得一提的是，与郎昆拉手的女子名叫刘岩，曾与杨丽萍共同登上过春晚舞台。
那时她被誉为是中国最年轻的舞蹈家，还曾被指定为2008年北京奥运会上唯一一只独舞《丝路》的表演者。
令人遗憾的是，在彩排《丝路》时，因为没有预判好位置，刘岩不慎从三米高的平台摔落，造成高位截瘫，自此告别舞台。
但这些都是马艳丽人生之外的故事了。
刘岩受伤后，总导演张艺谋去医院探访
2017年，在恋爱11年后，瞿颖与张亚东宣布分手。
分手后，瞿颖再未公布过恋情，除了每隔两年出来演一部戏，大部分时间，都处于半隐退的状态。
前不久，她出现在《乘风2023》的舞台上，走着台步唱了一首当年风靡大街小巷的《加速度》，风采依旧。
《乘风2023》中52岁的瞿颖
陈娟红则继续经营着自己的模特公司，并以此为中心，延伸出多家培训机构、舞蹈中心以及制作公司。
作为前辈，她还担任着许多模特大赛的评委，并在一些模特选秀综艺中担任导师。
与郎昆离婚后，马艳丽带着女儿回到家乡，包下一块地，做起蘑菇种植的生意，生意越做越大，她的身价也渐渐过亿。
同时，马艳丽还在继续设计与经营着自己的服装品牌，尝试将国内少数民族元素融入到设计之中，还曾为女排教练郎平设计过衣服。
马艳丽近照
以她们为原点进行发散，回看90年代的第一批国模们，不难发现，每个人都各有选择。
比如和瞿颖、陈娟红同届，拿下第四名的宋红艳，很早便从模特界跨入咖啡行业，中国第一家星巴克，就是由宋红艳的丈夫与堂哥引入的。
再比如，和马艳丽“师出同门”的名模陈坚红，曾在2000年左右出演过几部电视剧，并在之后转战商界，在上海开了一家车行，专卖名牌跑车兰博基尼，同时还从事房地产与酒店生意。
2008年，陈坚红与演员王志文结婚，婚礼当天，42岁的王志文酒过三巡，开心地说到：“我这个愚人终于娶到了天仙般的好老婆。”
王志文与名模陈坚红
毋庸置疑，作为第一批国模，她们的经历与尝试，为日后进入行业的后辈们，形成了一些参照，提供了一些“模特只能走台”之外的思路。
比如曾在2000年新丝路模特大赛拿下冠军的于娜，入行第二年，便出演了海岩的电视剧《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就此踏入演艺圈。
《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中的刘烨与于娜
有同样经历的，还有杜鹃。
作为比于娜小两届，同样从新丝路模特大赛走出的冠军，出道后，杜鹃出演了由陈可辛导演的电影《中国合伙人》，凭借此片，她被提名香港金像奖最佳新人奖。
之后，她先后出演了电影《港囧》《摆渡人》《从你的全世界走过》，被称为“初恋专业户”与“冷艳代名词”。
杜鹃
当然，有的模特也选择了退圈，走上另一条人生路径。
比如姜培琳，在1999年的上海国际模特大赛上，她以亚军的成绩进入模特行业，之后一路顺遂，却选择在人气最旺的时候，回到学校继续读书。
2009年，姜培琳与联想集团的执行副总裁刘军结婚，婚后她先后生下三个孩子，如今已淡出大众视线。
再谈起那段成为模特的日子，姜培琳偶尔会觉得恍惚：“我就像失忆了一样，记不太起那段T台上的时光。”
姜培琳
舞台灯灭，人们散场，之后的路，各有走向。
浪潮之下，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选择与机遇。
瞿颖、马艳丽与陈娟红这一批模特出现时，国内的模特行业正处新兴之初，身处其中，她们经历了时代的风向变化，以及周围环境的更迭。
这一代国模大多出身普通，在正式接触模特行业前，甚至不知道“模特”二字意味着什么，与此同时，她们还要面对着大众对于模特的误解，以及并不明朗的前路。
但未知之中，也藏着机遇与希望，在这一过程中，她们凭借着一次次选择，抓住了一些落点与前行的阶梯。
瞿颖近照
当然，上述故事无法概述所有模特的人生，毕竟，在这些机遇下，能被看到的是少数，大多数模特，或许都在闪亮之后，回归平常。
但值得肯定的是，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模特这一职业，都提供了一种选择。
正如陈娟红曾说：“如果没有模特这个行业，真不知道会埋没多少我们这些长这么高的女孩，她们也许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价值在哪里”。
如同绽放的鲜花，有人经历的是昙花一现，有人迎来的是漫长的花期，但无论如何，只要花开过，故事就足够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