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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粉发女孩去世后,“凶手们还在狂欢”?

    那个因染粉色头发而被网暴的24岁研究生女孩,自杀了。

    2月19日,她的朋友@熊猫控小唯发微博,难过地公布了“粉发女孩”郑灵华于2023年1月23日自杀离世的消息。

    对于1999年出生的郑灵华来说,在过去的一年里,她染了漂亮的粉色头发、成为了研究生、把录取通知书送到了病床上的爷爷面前……

    这一切的美好,都在大年初二这天戛然而止。

    在此之前,她遭受了长达半年的网络暴力和抑郁症带来的痛苦。

    当初的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张手拿录取通知书,与爷爷合影的照片,会成为引爆铺天盖地恶意的导火索。

    那不过是一张平平无奇的生活照。

    躲在暗处的网暴者,把枪口对准了她的粉色头发。

    “正经研究生不可能染红发”

    “一个研究生,把头发染得跟酒吧陪酒的一样!”

    “头发染成这样,你是从事什么工作的?”

    “外围大学”“陪酒女””被包养““老头子迎娶小姐”“老少恋,图财产”……

    许多不堪入目的字眼,出现在郑灵华的评论区里,因为发色,她被不少人认定“不可能是正经女孩”——

    既然“不正经”,那施暴者如何编排,都没人会怀疑。

    郑灵华社交账号发出的照片 | 图源:小红书@鸡蛋姬

    去年七月,郑灵华在社交平台发布了一条帖子,分享自己的经历——

    妈妈在她6个月大时就去世了,爷爷一手把她带大,后来,她凭借自己的努力上了浙江师范大学,考过了教资,还拿到了学校的保研资格。

    一路走来不容易,所以拿到研究生录取通知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和病床的爷爷分享喜讯。

    她说:“爷爷教会了我什么是爱,以及如何爱一个人。”

    但这条再正常不过的帖子,在发出后几天却莫名“爆了”。

    挤满评论区的,不是羡慕、赞美和祝福,而是恶意、谣言、谩骂和指责——

    有人指责她“不正经”“不配做老师”;有人恶意编排“祖孙恋”,并盗取郑灵华分享的和爷爷的合照肆意传播;甚至,还有人盗用她的照片当作宣传图,用于“学历升级”之类的网络诈骗。

    评论区有人留言称要去学校教务处“投诉举报” | 图源:小红书

    屏幕上恶意像潮水一样袭来,让郑灵华始料未及。

    她不是没想过反抗:

    她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把造谣、辱骂的言论都收集起来,条分缕析地整理成厚厚一本证据,提起了诉讼。

    图源:小红书@鸡蛋姬

    她胜诉了,可没能阻挡恶意的延续,也没有治愈内心的伤痛。

    郑灵华患上了抑郁症。

    收集证据的过程中,她遭受着网络辱骂的二次折磨;现实生活中,她被人肉、骚扰,家庭住址、联系方式被恶意公开,线上的社交平台,现实生活里的学校、家人,都暴露在网络威胁中。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郑灵华都曾尝试积极自救。

    她主动去寻找医学帮助,吃药、与心理医生沟通,后期还住进了医院里。

    去年8月底,她还曾与联系的记者表示自己“已经不害怕他们了”,可最终还是失败了。

    在帖子发出的100多天后,她选择了自杀,离开人世。

    在发给朋友的遗书里,她还在道歉,还在说着感谢:

    “真的很对不起大家,说不尽的感谢和抱歉,不想给大家添麻烦,我真的没有勇气再走下去了。

    好想爱这个世界,好想和大家一起开怀大笑,感谢有你们,来世想好好和大家一起欢笑。

    谢谢大家,真诚地感谢大家。”

    “对不起爷爷,我真的好想你。”

    “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有人曾这样讽刺网络上的恶意与伪善:

    “你被他们逼死了,然后就会发现他们又变得非常爱你。”

    可郑灵华甚至连一句装模作样的道歉、一份虚情假意的伪善都得不到。

    她的评论区、词条相关的广场上,还有人盯着粉色头发不放:

    “虽然很可惜,但当时为什么非得染这个头呢?不染不就没事了吗?”

    “染这种头发本身就很容易让人误解吧。”

    “染这种头发,结果抗压能力这么弱,出了社会怎么办。”

    有没有想过“社会”变成这样也是你们害的 | 图源:抖音相关新闻评论区

    在网络审判里,总有人把剑指向受害者,他们不够完美、不够坚强、不够勇敢、不够大气……

    我们在试图搜索“什么样的人会在网上网暴别人”时,大量的搜索结果却导向另一个问题:

    什么样的人更容易遭受网暴。

    答案有“性格温婉的人”“观点新颖的人”“标新立异的人”等等,不一而足,更有人直接说“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被网暴”。

    网友们的“义正言辞”

    不知道坚持“受害者也有错”的人,何时才能认清,网暴是不需要理由的,它就是无缘无故的。

    只要“我觉得”不对,“我觉得”你是坏人,就足以引发一场网络暴力。

    2022年4月,一场类似的悲剧发生在上海。

    封控期间,一名女生想给住在另一个区的听障父亲送餐,可一连叫了多个渠道都无人接单。

    一筹莫展之际,一位小哥接下了这单。在当时,上海的交通仍不方便,他走了四个小时、近二十七公里,几经波折把餐送到了老人家中,躺到床上时,已是凌晨2点。

    女生得知后,第一时间转了两百元给他表达感激和感动,但他不肯收。

    后来,这件事在网络上发酵,平台又多给了2000元奖金,还为送餐小哥颁发了“平民英雄奖”。

    故事发展到这儿,原本是个疫情之下陌生人守望相助的暖心故事,但不少网友却开始“替小哥抱不平”。

    网友:“200,善良这么廉价吗?”

    自相矛盾的谩骂和指责充满评论区,前脚说“上海人就是精打细算”,后脚是“来上海的外地人就是这么抠门”。

    施暴者无节制地释放自己的恶意,涌入女生的个人账号,指责她“忘恩负义、没有良心、欺负老实人”……

    女孩发微博、联系大V,各种澄清和自证,都挡不住网友们冷嘲热讽和谩骂诅咒。

    最终,噩耗传来,女孩在小区里坠楼,事件划上了最惨痛的句点。

    而小哥本人其实早就表示,自己只是想要帮忙而已。

    自诩正义的网友,挥舞着强烈的道德大棒,将愤懑的情绪蔓延到成千上万的人手中,撕裂一切温和的表达。

    2022年初,牛津毕业生朱雯琪,同样经历了一场网暴。

    3月14日,她发博分享自己以牛津年级第一的成绩毕业,未来还将攻读数学博士的喜讯。

    没想到了3天之后,被直接骂上了热搜。

    有人说她“长得就不像搞学术的”“是搞微商来骗流量的吧”,有人质疑她发色太浅太爱打扮,“分明就是学术媛”。

    图源:微博@牛津Kate朱朱

    更有甚者,出了道本科生的题,“让我考考你”“测测她的水平”。

    朱雯琪解出来了,但质疑声没有因此停下:“是从网上抄的答案吧。”

    紧接着,朱雯琪直播刷题、晒成绩单,甚至还贴出了牛津官网的链接和系主任的评语,意图自证清白。

    换来的却是网友“另辟蹊径”的指责:“知道你优秀 ,但谦虚才是中国人的优秀品德。”

    牛津女孩为自证而解题 | 图源:微博@牛津Kate朱朱

    回看这些攻击点会发现,所谓的指责其实根本就站不住脚。

    网暴不是放错了地方的正义,它从诞生开始就伴随着恶意、造谣、抹黑和虚假。

    无论是黑是白、是真是假、是对是错,只要一句“我觉得”,就可以把一个人的生活搞得乱七八糟,甚至是失去生命。

    就像十五世纪欧洲的“猎巫运动”,数以万计的人被安上“巫师”的恶名,绑上了火刑架。

    如今,在这场名为“猎巫”的网络狂欢之下,审视受害者的一举一动毫无意义。

    进入网暴者视线的,就会成为猎物,下一个受害者,可能就是你我。

    “我不抽烟不喝酒,染个头发怎么了”

    网暴无法靠“退让”获得消解,因为网暴的起因本就不在被害者身上。

    网暴的陷阱就在于此,受害者想要自救,似乎只能通过源源不断的解释、自证清白,来应付铺天盖地的挑衅。

    《让子弹飞》里,剖腹自证“到底吃了几碗粉”的事情,在一遍遍发生。

    可当混着血肉的真相被剖出来时,看客早已做鸟兽散,还要补上一句“我就是随便问问,我也没说别的”。

    被指责粉色头发的郑灵华,将头发染回黑色,一遍遍地解释这只是一时兴起;

    被网暴跳楼的上海女孩,晒出了所有聊天记录,向大众剖开自己的经济状况,以求“放过”;

    癌症病UP主贴出病历单证明“自己真的有病”,最后就连死亡都无法终结网友们“喊打喊杀”。

    事实的结局证明,受害者的“无罪”无法停止道德审判者的攻击。

    典型的“受害者有罪论”

    评论区有一个替郑灵华鸣不平的女孩说:

    “我也染发,我也是研究生,但那又怎么了?我不抽烟不喝酒不蹦迪不去夜店,我为什么不能是好女孩、正常学生?”

    评论区有人回复她:不要自证,不要陷入他们的逻辑怪圈。既然染发没问题,那就不要默认“抽烟喝酒蹦迪去夜店”就是有问题。

    任何从刻板印象出发,给人贴标签的行为,都是荒谬的。

    一个个本就是无稽之谈的标准之下,退让只会换来正常人生活空间的一步步收紧。

    比如,有人提出“说话奶声奶气、细声细气就是做作的夹子”,无数天生娃娃音的人开始了漫长的澄清和自证——可是,“夹着嗓子说话就是做作、‘绿茶’”的标准,本来就非常可笑;

    比如,有人穿紧身衣、穿露腰、露肩的衣服拍视频,就要被打成是“不检点的擦边女”,甚至围绕“擦边和不擦边的界限如何定义”开始争论不休——可是,别人的穿衣风格和私生活,本来看客就无权干涉;

    比如,有人在网络上怀念自己去世的亲人,就要被打成“卖惨”“用去世的人吃流量”——当我们要求表达悲伤的人要理性、克制时,严苛的标准已经将人性榨干得所剩无几。

    罗翔在谈及道德时曾说:

    “我们必须认同,道德是自律,而不是他律。道德是要求自己的,而不是要求他人的。”

    任何人都不该成为他人道德标准的牺牲品——所幸,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了这一点。

    在“那个因染粉色头发被网暴的女生走了”的词条下,仍有人在说:

    她是不是被保护得很好,没有吃过苦、当过人下人,才会承受不住种种恶意。

    评论区的人回应也很直接,他们说:

    “管好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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