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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0年了!她承包了中国几代人的笑点

    春晚这个舞台,

    是中国几代人笑的启蒙。

    作者:朱东君

    大年三十啦!兔年央视春晚进入倒计时。

    在“阖家看春晚”这项当代新民俗里,语言类节目总是最受关注的。

    春晚这个舞台,是中国几代人笑的启蒙。

    笑的魔法

    国家一级编剧石林清晰地记得1988年年底的那个冬日。他从家骑着自行车赶往央视春晚剧组所在地,从南三环到北四环,“整骑了两个钟头”。这位72岁的老牌喜剧人一开口,便透出一丝幽默感。

    他是去投稿的。那时他是北京市曲剧团的创作员,与人合作写了一个小品剧本。石林早年学写相声,后来又写戏曲,这是他第一次尝试小品创作。结果团里没用,他在报上看到央视向全国征集1989年春晚的小品稿件,便把作品送了去。门房接过稿纸,转身丢进麻袋。

    “我一看完了,这事也就算了。”没承想,之后便接到了央视的电话。在当时提交的剧本上,石林标注了一句话:此作品若选中,建议由中国评剧院赵丽蓉老师出演。

    于是,这就有了1989年春晚上的小品《英雄母亲的一天》,英雄母亲赵丽蓉遇上了要宣传典型的电视台记者侯耀文,也就有了“司马光砸缸”“司马缸砸缸”的经典对白。

    当《英雄母亲的一天》在春晚舞台上上演时,还是孩子的郑猛津津有味地守着电视机。“那时可看的东西少,基本上一进腊月就开始盼着春晚,确实也不会让你失望,尤其是那些相声、小品,把你逗得哈哈大笑。”如今已经是喜剧评论人的郑猛回忆着自己的春晚情结。

    郑猛踩着上世纪70年代的尾巴出生,1986年家里买了电视,1987年,他拥有了记忆中第一届春晚。“最喜欢的肯定是《虎口遐想》,尽管当时还不完全理解姜昆说的内容,但我知道这肯定是挺好玩的一个事,一个年轻人没有搞对象,掉进动物园的狮虎山。”

    1987年的春晚还有一个相声也让郑猛印象深刻,就是马季带领着几人表演的《五官争功》,当中就有第二次登上春晚舞台的冯巩。

    马季是把相声从舞台推向电视的关键人物。他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业已成名,当80年代电视在中国普及开来时,他便思考把相声由听觉艺术改造为视觉艺术。1984年春晚上大放异彩的《一个推销员》,便是他尝试的成果。人们后来习惯叫这个作品为《宇宙牌香烟》。

    电视的普及和春晚的出现无疑是相声一度兴盛的重要助力。不过,随着小品的兴起,相声在春晚舞台上逐渐式微。

    1994年春晚小品《打扑克》中,两人用名片打牌,一人出“科长”,另一人出“处长”,一人出“处长”,另一人出“局长”……一人出“相声演员”,说“不仅脸熟,而且喜闻乐见”,另一人出“小品演员”,说“现在相声明显干不过小品”。现场哄堂大笑,春晚相声的黄金年代落幕了。

    春晚上的小品,继而成为又一代中国人的喜剧启蒙。1990年出生的许子谅便是由此爱上了喜剧,他现在更为人知的身份是喜剧编剧还珠。“我上小学的时候,就和同桌演春晚上的小品。那时我抢不过同桌,就总演宋丹丹、高秀敏。还记得第一个完整背下来的小品是《昨天今天明天》,现在你说上句我还能接上下句。”

    1984年陈佩斯和朱时茂表演的《吃面条》,被普遍认为是春晚历史上第一个小品。这个作品根源于观察生活练习,是戏剧学院里最常见的一种训练学生的方式,原来只是内部教学使用,没想到放在春晚上意外成功。进入上世纪90年代,春晚小品开始逐渐有了主题和戏剧结构。

    不少作品至今仍能带来滋养。有一次许子谅和几个人熬夜写喜剧剧本,“实在想不出来了,咋办?就一个接一个看当年的小品。从《卖拐》《卖车》《心病》《拜年》,看到《红高粱模特队》,看到《牛大叔提干》。至少在那一刻,大家能想起来自己当初为什么想做喜剧这件事。”

    “是为了给别人带去欢乐吗?”记者问。

    “对。把别人逗笑的那一刻,就像魔法一样,是很神奇的一刻,是自己也超级开心的一刻。”许子谅说。

    笑的奥妙

    要让观众笑,演员与编剧,最好是珠联璧合。

    石林与赵丽蓉就是这样的关系。

    “我们不乏中国母亲的形象,温顺、坚毅、忍辱负重,这样的演员多极了,但幽默诙谐的很少。当年我看了赵老师很多评剧,比如《花为媒》《杨三姐告状》,就觉得这老太太挺有幽默感。”

    第一次见面,石林不满38岁,赵丽蓉已年过60。赵丽蓉不认识字,石林就一句一句把《英雄母亲的一天》剧本念给她听。“听完了,老太太抽着根劣质的卷烟说,作者你这是啥意思?我就跟她说,赵老师你想想生活当中,咱们是不是有不实事求是、肆意拔高的现象,我举了好些例子,老太太就联想起来了,加上她对生活的阅历,老太太就全进去了。”

    刚开始排演这个小品,与赵丽蓉搭档的是一位名气不大的演员。距离春晚开播还差半个月的时候,有一位老艺术家说,老太太表演太厉害了,她“吃人”,就是根本看不到另一个人了。石林便临时找来侯耀文搭档,成就了春晚上的这一经典作品。

    赵丽蓉与巩汉林这对经典搭档也是石林促成的。“1991年,央视要准备一台庆祝建党70周年的文艺晚会,我给赵老师写了一个小品,有一个儿子的角色,找谁来演儿子,当时费了劲,要是跟赵老师配不上,这个戏就完了。巩汉林之前演过一个小品,扮演一个南方人,我有印象,就说要这个演员。这一合作,就延续下来了。”

    在1992年春晚上,赵丽蓉和巩汉林搭档演出了《妈妈的今天》。其中,赵丽蓉贡献了精彩的“探戈”表演——“探戈儿就是蹚啊蹚着走,三步一蹿,两啊两回头,五步一下腰,六步一招手,然后你再蹚啊蹚着走。”

    “这句台词就是写到这里就有感觉了。”石林说:“喜剧有很多技巧,‘司马缸砸缸’用的是相声的谐音技巧,而这一句用的就是变形技巧。不变形是正剧,一变形就是喜剧。”

    喜剧创作并非易事。“我们这一代人创作,习惯从生活中筛选素材。这就像淘金,一般性的题材,淘一两吨沙子,就能炼出金子,喜剧小品得淘10吨20吨沙子,才能炼出这点金子来。”

    小品的创作之难,另一位喜剧编剧束焕也有同感:“年轻时老觉得写小品是练手的机会,后来才发现其实小品比影视剧还难写。因为小品是一个即时发生的故事,没有转场,没有时间跨度,舞台上的12分钟,就是生活中的12分钟,在这12分钟里要写一个完整的事件,人物关系要发生变化,最难的是还需要让观众笑得出来。”

    在春晚的舞台上,束焕作为编剧一直是与蔡明合作的,从2009年到2019年。在2013年的春晚小品《想跳就跳》中,束焕为蔡明写了一个“毒舌”人设。“我们想塑造一个尖酸刻薄的老太太形象,但其实又特别有正义感,不双标,对谁都一样‘横’,挺可爱。其实我们当时一直没有想到‘毒舌’这个词,是在那天春晚直播之后,我们发现评论区都说这是‘毒舌’,我觉得挺好。”

    在束焕看来,春晚是角儿的艺术,一切都是人物。“这个人物,一半是作品中塑造的角色,一半是演员本身。在我们剧本初稿完成后,演员的二度创作非常重要。春晚喜剧作品很多是在不断地排练、磨合、否定之否定中,才创作出来的。有的小品剧本到了最后一稿时,第一稿中的一句话都没了,全部改过了,它是一个生长的过程。”

    笑的绽放

    2022年,束焕与春晚有了新的交集。他是今年央视春晚语言类节目的统筹,从去年夏天开始,他就忙着这件事,阅读候选剧本,跟节目主创沟通,帮他们寻找题材,对每个作品提供一些建议,帮着参谋。

    与束焕刚参与春晚时相比,如今春晚语言类节目的主力军已大大不同。“如今小品的领军人物是沈腾,公认的。”

    沈腾是2012年第一次登上央视春晚舞台的,表演小品《今天的幸福》。那个节目让郑猛感到了新意。“当年看春晚直播的时候,家里热闹至极,我还没太看明白,这个人怎么从电视里钻出来,又非要从电视穿越回去。如此魔幻的剧情不太可能出现在之前春晚的小品里。”

    2022年,许子谅也与春晚有了交集,从纯粹的观看到尝试春晚语言类作品的创作。这年,他参加了央视的一档喜剧类综艺,节目组就是负责春晚语言类节目的团队。“节目组找来很多人,有做脱口秀的,有拍短视频的,有写电影的,有写情景剧的。可以看出,他们很希望通过这种碰撞,做出一些新的东西。”

    许子谅也是带着“新”的标签参加节目的,他是sketch(素描喜剧)的编剧,属于当下正火的新喜剧范畴。与传统小品相比,sketch更为片段化,时长短,笑点密。2014年大学毕业后,许子谅便义无反顾投入喜剧行业,先是说脱口秀,后来又成为中国最早一批sketch综艺节目的编剧。

    2020年网络综艺《脱口秀大会》第三季“出了圈”,让看脱口秀线下演出成为时兴的文化消费方式。2021年,打着新喜剧概念的网络综艺《一年一度喜剧大赛》又火了,sketch等喜剧形式也开始被越来越多人了解和接受。许子谅明显感觉到,“能接到的活多了,可以挑一挑了”。

    虽然平台多了,但无疑,央视春晚的舞台仍是最有吸引力的那一个,“那就是最大的舞台”。

    受所参与的央视喜剧综艺节目组邀请,许子谅也为春晚写了一个相声本子,以及几个围绕同一主题的小品大纲,但感觉完成得并不好,自己还越写越焦虑了。不同于给其他节目创作,给春晚写起来“感觉好难,即使写出点东西也自觉哪儿都不对”。

    首先是素材上,“春晚不是光给年轻人看,也是给我爸妈、我姥姥姥爷这个岁数的人看的,他们对新喜剧的接受程度还不是很高”。其次是技术上,“新喜剧综艺的表演舞台都很小,有的不过四五米,观众离得近,摄像机也给得很近,节奏快,转播出来就很好看。同样的东西,放在大了几米的舞台上,整个节奏就都不对了,包袱也不响了”。

    “我们向很多新喜剧人都发出了邀请。”束焕说,他一直关注着脱口秀和新喜剧在国内的发展,《一年一度喜剧大赛》第一季录制时,他也坐在评委席上。

    束焕认为脱口秀和新喜剧对春晚是有加持的。“早先我也想在春晚舞台上来一些颠覆,但后来发现春晚还是有自身一些特定的创作规律,要是直接把新喜剧的优秀作品搬到春晚舞台上,也会很奇怪。所以我们会借鉴新喜剧的长处,糅到春晚的作品里。”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喜剧偏好,但毫无疑问,每个年代的人都需要笑。从收音机到电视,从网络到线下,人们接触喜剧的途径越来越多,越来越便捷,喜剧市场上的供给也越来越丰富。

    最近,郑猛去看了一场脱口秀专场演出。“台下大部分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现场气氛非常好。现在脱口秀的市场逐渐建立起来,全国的脱口秀厂牌有几十家,剧场也多了,年轻人能轻松获得很好的喜剧体验。”

    与此同时,今年春晚正进入最紧张的彩排阶段,束焕也参与其中。“我们挑选的剧本,首先要符合喜剧的规律;二是能跳出以往的一些套路。”至于挑选演员的标准,“很简单,就是会演喜剧。演喜剧就是演节奏,这个节奏感不是真正的喜剧演员就很难掌握”。

    束焕希望观众能从今年的春晚节目里获得最简单纯粹的快乐和放松,最好,再有点共情。“这个共情可能是观众看完之后,觉得有一两句话还真是自己想说的。现在有个流行词叫‘嘴替’,能做到让观众觉得,春晚上这人真是我的‘嘴替’,我觉得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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