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大后的未来:绝望苦闷中“像野草一样顽强地生存”

ByZhan Juan 2022年11月3日

上个月,北京的一个菜市场。Credit…Gilles Sabrié for The New York Times

我的一位在国内当医生的朋友说过一句话:“我有一大半的愤怒都是因为别人遭遇的痛苦。”我对这句话深有同感:我的生活不算糟糕,但每天刷中国媒体和社交媒体时,情绪往往总会被疑惑、愤怒和痛心淹没。就在过去这一周,郑州富士康的工人因为厂区被封、担心被感染及集中隔离而徒步返乡;上海迪士尼突然关闭并让所有客人查核酸,广州心肌梗死病人要多次查核酸为阴性后才能做急诊手术;与此同时,中国股市遭受重创,工厂和服务业活动下降。

你们的心情还好吗?在经历了中国的新冠清零、看到了中共二十大的结果后,你对之前十年、未来十年有什么看法?这是我们最近想与海内外华人读者交流的主题。也许你也看到了,在推特上我们的文章通常会受到排山倒海般的攻击和质疑,少数讨论也往往陷入“比烂”的逻辑,这让我们很难了解读者真实的想法和真诚的意见。也正因为如此,过去几周里,当我们收到读者写来的邮件,得知有那么多读者突破中国大陆的防火墙继续阅读时报的报道,在分享交流的渠道十分狭窄的情况下写信分享自己独特的观察、经历与思考,我们既感到意外,也十分感动。

以下是各位读者分享的部分内容,它们代表了一小部分主动联系我们的读者的观点,他们来自世界各地,当中既有在校学生,也有临近退休的中年人。许多人这段日子情绪似乎很消沉,但也有读者提到自己已经有了更明确的目标,一位读者在介绍自己的化名时,特别强调“像野草一样顽强地生存下去”。出于对其个人和家人的保护,署名均为化名或匿名,文字有轻微编辑删节:

“就像大多数刚来美国的人一样,我在前一两年还是和中国保持着各种联系:微信是我最重要的社交工具,中国菜是我最喜欢的菜,中文是我觉得最舒服的语言。我所有的家人都在中国。我是中国人。我唯一可以叫做家乡的是中国。

“2021年初,我妈被检测出致命癌症,动了大手术,进行了化疗。我想带一岁的宝宝回国,但是中国使馆不给他签发紧急人道主义签证。因为中国强制性的漫长隔离时间,以及我们在美国没有任何亲友可以帮忙照看孩子,我做出了对于一个中国人来说道德上很艰难的决定:没有回国。

”我妈活下来了,但是不知道可以存活多久,不知道是否能活得过中国的隔离政策持续时间。

“这几年我和中国的关系,犹如一个婴儿到成年,从最初几年的身体上的断奶到最近两三年精神上的断奶,变化是如何发生的,我也觉得好奇。在这两三年因为新冠掀起的中国仇恨,到现在的中美两国剑拔弩张,作为居住在美国的中国人,我第一次体会到身份焦虑。中美关系不仅体现在两国之间,也体现在我和我的中国家庭成员之间,只不过我们都小心翼翼地避开政治话题。我发现我和我在中国的几乎所有的朋友们也越走越远,政治成了不可逾越的鸿沟。

“我并没有觉得美国是我的第二故乡。就像纽约时报专栏作者BretStephens前几天写给习近平的信那样,美国远非完美,但是仔细看一眼现在的中国,我‘宁愿选择这一切,也不愿选择你那阴暗的方向’。”

——浮萍,美国

“我是2015年以后来的美国,一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回去过。但是,我家人朋友客户都有很多在国内,我们可以很切实的感受到这十年的变化。中国确实在经历一次新的文革,更严格的文化封锁,更严肃的审查。四通桥事件国内的朋友知道的很少,一部分年轻人知道了也觉得无所谓,不关心。这才是可怕的事情!”

——黄小白,美国

“老实说,最近几年过得更加浑浑噩噩,但逐渐有了方向和目标。疫情前的半年我才摸索着注册了这个谷歌邮箱,用浏览器插件使用Google搜索。一开始我还对翻墙抱有不安全感,渐渐地就放开了。使用Telegram作为新闻RSS,结合Gmail订阅新闻。Spotify打开了新世界,我开始收听各类podcast,现在听音乐主要用它和YouTubemusic。我不知道未来留在大陆是否会更糟糕。我并不想一直翻墙去看YouTube。我已经开始学习日语一段时间,比我想像中进展要慢。我希望未来能够定居在日本。”

——野草,中国吴越地区

“二十大之后,我的情绪有点低落。疫情结束遥遥无期,各行各业都比较萧条,股市更是跌跌不休。我最希望近期政策上可以稍微放松对疫情的防控,不要轻易全域静态管理。后期通过提高全民,特别是60岁老人的三针接种率,达到90%以上的接种率。然后引入国外先进的mRNA新冠疫苗,提高全民对新冠病毒的免疫力,为最后的全面放开疫情管控,恢复生活做准备。未来5年,希望能多存点钱,全家能平安,希望国家早日放开防控,让百姓生活恢复到疫情之前。继续保持和全球的交流,不要封闭!”

——匿名,中国

“我既乐观又不太乐观,作为一名研究生,这几年,我看到了大量研究成果开始出现在国内。我觉得未来10年,中国在高端技术的比重会进一步加重,尤其是在芯片、电动汽车方面以及其他很多的高技术成果方面。我觉得等到我读完研究生,可能那时的经济情况更好点,很多问题就解决了,也希望我的湖南老家能够有更好的法治,能够政清人和。”

——匿名,中国

“会后当然是绝望的,虽然早就知道结果会是如此,但是当亲眼看到结果,还是比预想的更糟糕,更绝望。比这更绝望的是,周围的大多数人都没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或者觉得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就像天天做核酸,变得理所当然一样。

“绝望也是自己的想法得不到回应。国内的审查让人人都成了一个信息的孤岛,我当然知道和我一样保持清醒的人还有很多,但是我们都互相不知道身份,所以自己还是慢慢被孤立起来,不敢透露自己的真实想法,憋得慌,即使是自己亲近的人,也觉得我杞人忧天,庸人自扰,这是多么的无奈啊。还有就是灭绝人性的清零政策。我意识到自己的小家在这种环境下脆弱不堪,我的猫、我的狗也是更加的危险,一直以来都为他们担惊受怕,我可以被关起来,但是他们却可能丢掉性命,三年来都这么害怕着,没有尽头。

“我在多邻国打卡有一年日语了,希望明年7月能通过考试,把自己语言关过了,让我小孩不要被捅喉咙,有尊严一点,我要努力加油了,争取润。”

——言不由,中国四川

“二十大以后第一次和父母通话,感觉到那端是黑暗一片的焦虑和恐惧。妈妈急着要把给她外孙儿外孙女的礼物寄出来,同时告诉我不要指望明年能够回国,近五年他们也不大可能出国来看我们。我想要说一点希望的话,爸爸立刻表明他看到的是中国有可能很快回到文革时期,战争时期等等。

“一向活泼的高中同学微信群里面,有个同学说了一句‘国外的同学,能不回就不回吧。’我好奇顺便问了一句,国内机关里的同学是不是每天都要用新版红宝书App学习,同时没敢分享我心里如何庆幸可以幸免。不在机关的他回说,‘这个我不知道嘞。’马上一个在新闻机构工作的同学就发出了一个‘噤声’的脸。同学群里面一片静默。过了一会儿,另一个不在机关的同学说,‘坐机关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做新闻那个同学回应说‘一个都跑不脱’。”

——Jacqueline,美国

“未来的几年里我认为不会有任何改观,对于政策上没有任何期望,就像我和朋友所说的,这片土地在短时间里是‘盐碱地’。没有希望,没有未来。我们作为年轻人非常失望,但是周围的人很多都浑然不觉,有些甚至在朋友圈里营造一种虚假的繁荣。对于我们来说,希望能够在毕业后离开这个让人留恋又让人失望的土地,开启一段新的旅程,但是现在的机会正在慢慢减少。”

——张同学,广州

“我是90后,经历过自由言论,经历过没有‘墙’的互联网,当我觉得中国越来越封闭的时候,表达自己的观点会让我有种恐惧感的时候,我选择了出国读书,来到了西班牙学习艺术。二十大让我感受到了绝望,民主制度被肆无忌惮地破坏,人民的麻木让我心痛,我非常想做点什么能去改变。我深知只有做点什么才有希望,但是又不知道从何做起。只有设计一些反独裁的小海报贴到校园里,希望能唤醒更多的同胞。”

——匿名,西班牙

“十月底的这个周六,夫人一位怀孕的年轻同事去考教师证,却被监考官拦在了外面,理由是她的手机上没有48小时核酸绿码证明。但其实,这位孕妇早在前一天就专门为这考试做过了核酸检测,可不知为什么,本该在次日早晨就应显示出来的核酸检测结果,到了下午一点开考时仍未显现。孕妇彻底崩溃,最终还是哭着离开考场。她没有理由不悲伤,为了这场考试,她艰苦准备了三年,期望通过考取教师证谋求一个正式岗位来改善自己的生活,却仅仅因为有些‘掌权’人草率的懒政言行就轻易化为泡影。

“今天是十月的最后一天,繁华褪尽之后,我原本指望布控缜密、极端左倾的防疫政策会有所收敛,可事实告诉我,这是白日做梦。甚至我还怀疑,即使到了明年四月份,恐怕仍看不到防疫政策调整转变的希望。

“但不管怎么样,生活总还要继续,虽然苦闷,内心的希望却永远都在,我仍然对我未来的生活期待着实现自己的梦想。我准备换辆稍好一点的越野车,在夫人明年9月份退休后,打算先去自驾游个二十来天,不急不慢信马由缰地跑跑祖国的大好河山。特别是在两年后的我六十岁时,我希望能实现一家三口来一场说走就走的美国自助游,届时我将租辆车,畅快地行驶在美国著名的一号公路海岸线上。”

——匿名,中国

用上面这位读者的话来总结,“虽然苦闷,内心的希望却永远都在”,思考、学习、规划,这些行动在任何时候都能带来前进的力量。祝各位从彼此的分享中获得共鸣也看到希望,如野草般顽强地生存下去。欢迎继续来信与我们分享交流:cn.newsletter@nytime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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