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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封闭在社区32天上海人:不给别人添麻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对灾难片是有些怯于触碰的。最近一次看也是几年前的事,是一部叫《釜山行》的韩国电影。剧情之于我已经模糊得像小学课本,但正是那次对人性复杂本质的观摩,让我知道,极端环境之下,人与人的守望相助也好,舍他而利己也好,都无法,也不该被道德判断。

    回到现实生活,我从没真的遇到过什么戏剧性的灾难场景。但在某些平凡时刻,我似乎也看到了一些与电影呼应的东西,触达人性的东西。

    在上海一个社区里封闭第32天,对于人性,我有了一些新的看法。

    破冰

    我从来对社区事务没什么兴趣,这恐怕还上升不到都市邻里关系的冷漠上去。毕竟没有哪个年轻人,有时间、有阅历、有能力去介入社区每一盏家灯背后的琐碎与纷扰。

    但当我们的社会空间被压缩至小区围墙内,年轻人却比我们想象的更早站出来。

    在小区封控第5天,我加入了一个社区志愿者群。团队很庞大,所以很遗憾,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轮到我做点什么,当然这是后话。但我发现,群里的年轻人真不少。

    我是怎么判断的呢?他们的微信头像大都是孩子的照片、风景或者旅途中的自己,与阿姨妈妈动辄爱用的明艳的花花草草,画风有巨大分野。

    他们的昵称也远离“幸福人生”“平淡生活”这种朴素却沧桑的字眼,要知道,我的朋友圈里光是叫“幸福人生”的就有6个,都到了足以回看和品评人生的年纪。

    但即便我不花这些心思,仅是观察群里聊天的内容,也能得出一二。

    大家不喜欢参与无谓的讨论,也不大有牢骚,仅仅就是布置任务,接收任务,不交朋友,也不做评论家。显然,年轻人对于社区的态度并没有因为疫情发生根本的变化,他们走出家门,只想解决问题。

    身为一个储备志愿者,我在小区第一次发菜时终于派上了一点用场,负责把一包肉和一包菜归拢,递给楼里的居民,然后让他们签字。

    那也是我第一次接触到小区里具体的人。原来我的楼上一直住着7个合租青年,这些年我究竟是被哪里传来的夜半笑声吵醒,也终于破了案。

    我的隔壁邻居是印度尼西亚人,四口之家。疫情前他们每天会准点播放一些异域的音乐,似乎还经常开派对,门口脱的一地鞋子,有时候能蔓延到我家门前。

    其实我一度很想去交涉一下,但想想又作罢。一则语言不通;二来,民间“外交”也是“外交”,要靠智取,不能蛮干。

    比起我的犹疑,“老外”倒是坦然得多。前两天,他主动送给我一包鸡腿肉和白菜,理由是中国人可能更爱吃。我无以为报,又想着不能在“外交”上坍台,于是大方地回敬了他6个甜甜圈。

    如今想来,我们是不是都笨拙地做了自己以为对的事情。至少,我一点都不需要那包鸡腿肉,不知他对我省吃俭用挤出来的甜甜圈又作何感想。

    不过,“以菜为媒”真的是一个社区破冰的最好契机了。给大家发菜那天,我收获了许多真挚的感谢。尽管菜也不是我掏钱买的,不过是过了我的手,又被他们接过去。 我却仿佛成了良善的化身,浸润在每个陌生人温柔的目光里。

    矜持

    我们的耳边时常会听到“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种观点,但对于生活在上海这座城市里的大多数居民,“哭”是底线之下,“矜持”才是常态。

    在我们隔离的第20天,1302的居民终于绷不住了,在群里发出呼救:“没米下锅了,有没有团购。”

    小区团购在应急情况下并不得力,下一次到货至少要等两天后。402阿姨拔刀相助,分了几斤米送上去,总算解了一时之急。

    被分拣打包好的商品正在等待配送

    这是发生在我们楼里里程碑式的“事件”。自那以后,越来越多的人才愿意说出自己已经隐忍已久的困难。

    我也是这时得知,701住着5个装修工人,是小区封闭后的“滞留客”。那套房子装修到了水电一步,屋里除了水管、电线,连地板和涂料也没有。

    我很好奇他们是怎么睡的,但比睡更糟糕的情况是吃。其中一个工人说,自从小区第一次发的菜吃完后,他们只能靠熬稀粥过日子。

    他们原本不至如此捉襟见肘,只因房间里没有冰箱,下发的一包鸡腿不得不在当晚就奢侈地下肚,旱涝不均。

    第二次发菜,大家一致决定把楼里空关的两套房子的蔬菜份额全部给工人。隔壁702更是作出重大决定,把本不富余的冰箱空间让给他们放菜。

    工人显然是大受触动,在群里撂下一句:大家房子以后有什么修修补补的,尽管叫我们!语气之诚恳,恨不得当场就要扛着锤子、锯子挨家挨户上门兑现。

    再往后,大家便不再见外和客气了。902团购了一箱香蕉,吃不完,按原价分给了别家。601用可乐换了楼下一包锡纸,当晚就做了烤鸡翅。

    这些日子的经历,印证了我一直很认同的一种观点——上海人,生活得很有边界感。这种边界在于不到万不得已,不给他人添麻烦,却不在于拒绝来自别人的麻烦。

    我们这幢楼,在麻烦与被麻烦中度过了难忘的32天。

    孤独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体会和理解我的快慰。当我把楼里的趣事兴致勃勃讲述给朋友听时,有人说:那是因为你们楼里“没有阳”。

    阴阳分两界,水火不相容吗?我不反驳。我也听到过一则待证实的消息:有一个小区,曾坚定要抱团取暖,居民甚至共同签署了一份“倡议书”。但疫情一出现,再紧密的“联盟”还是败给了利益相左。

    5天前,我们小区一幢楼里也出现了检测异常户。当事人没有顾虑,主动承认了。之后的故事也并没有走向矛盾的一端,相反,有人表达安慰,也有人主动出借抗原检测试剂给需要的人,图个心安。

    好在最终经过核酸复核,那户人家的“嫌疑”解除了。但如果确诊了呢?我不能假设,就像人性不可挑战。但我更愿意相信,现代城市的邻里关系中,或许少了传统社会的那种亲近和包容,但也一定包含着理性与秩序。

    还有一点感受不吐不快。从昨天开始,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彷徨和孤独。其实我每天和家人生活在一起(电视剧),忙于手头的工作,哪有时间感受孤独。

    但它还是激得我后背发凉,一度连工作电话那头传来的人声,也变得扭曲、不真实。

    我想,或许是因为人,终究是社会动物吧。我们日常上班、下班,地铁、公交里照过面的陌生人,可能他没说一句话,却给了我们一种潜在的支撑力,让我们内心坚定而确信地活着。

    此刻,我多么想念人群的力量,想念上海的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各界人士为上海战疫加油鼓劲

    上海,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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